“学了多少了?”聂策也知道桑陵这段时日是在学看账。
堂前熏炉轻烟袅娜,桑家姑娘从竹牍中抬头,明眸善睐、丹唇外朗,还显得精神气十足。
她说,“才是弄明白了进出巨细,每笔单账却还记得不牢固。”
“那些给手底下人就记,你只管对差错不就成了?”聂策盘坐到了她身边,少年将军的脸上不禁浮现出一抹笑来。
他这是才从京郊中校署赶回来的,下马就直奔午苑香窝来了。
桑陵都还没留神到他的状态,搁了狼毫凑上前,“你不当家不知道,这里头的水可深着呢,看账的人也得门儿清,我便是不用算,也要清楚每一笔账。就好比这一石米——你可知道丰年一石多少钱,歉年一石又是多少钱,物价可不是时时一个样,支出有变动,入账上也不同,收成好的时候一亩地能产两石米,收成不好的时候,一亩地能得多少,你又可知道?看账的人要是心里没个数,那就是由着下头的人乱写。”他这个夫人摇了摇头,食指在掌心里敲了敲,继续掰扯,“这且是吃上头的事,还有两府每家的支出,月月也不尽相同,好比咱们这屋——”
“好好好。”聂策赶忙打住了她,揽着夫人的双肩调转回案几前,“你接着看,接着看。”
桑陵才瞠了他一眼,又耸了耸鼻子,闻了会,“你臭死了,快去洗澡。”
一路赶时辰打马回来,他身上自当都是汗。聂侯爷就作势还要捏她一把,不想那厢动作也快,一下就躲开了,“快去啊。”
他这才翻身起来,怏怏往东翼净房过去,这几日秋老虎实在太凶猛,他洗澡都在那头,那处净房开的窗对着后院连廊,且还通风。
应不识就哂笑随过去,被聂策乜来一眼,“你笑什么?”
“您赶着回来见夫人,反被夫人嫌了。”他也没好意思说是在笑侯爷。
不过这话,也差不多是说透了。
被笑了的侯爷嘴角就倏地放平了,不过眼底的笑意犹在,清了清嗓子,到底正颜厉色起来,“谁说我是回来见她的。”
应不识暗自抬眉,当然不敢反驳。——这赶着回府的动作,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往前多少次往中校署去,基本上都是事一堆,但凡去了那地,哪次能当天回来的?
自年中从交州回来,每日其实也都忙得不可开交,按着侯爷以前的性子,嫌麻烦也不会天天回府了,——毕竟大营在天梁,中校署又在京郊,来来回回跑费力又麻烦,还白耽搁时辰。
可现在就不一样了,自从和侯夫人关系亲密了以后,莫说是中校署了,就连去了回阳,当天都非得赶回来。
往来几日,成媪倒是物色出几个外院的人来,但这头一批,都是府里落单的家生子。
同成年人社交还需一些时间,而且大人们在府中奴役久了,手上关系错综复杂,要完全背调清楚以后,才好怀柔拉拢。
孩子们不同,年纪小的尚未分配到哪个屋,这些个落单的多是在后院干杂活,又因身份低贱,不能到前院来,所以在府中还算个新鲜面孔。
月中一日上午,成媪就领着那几个家生子悄无声息地进了午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