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蕙兰之气势唬住了她,宋氏猛地顿住脚步,口中嗫嚅道:“没……没什么……”
她目光闪烁地看着蕙兰,脸上之神情,既有痛楚又有迫切,终于,她脱口问道:“梅妃,大皇子……他可安好?”
蕙兰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宋氏在此等候,并非是来挑衅。不过是得知离宫来了新人,想打听大皇子之状况。
结果看到这“新人”竟是蕙兰姐妹,过往之恩怨,让她忍不住对她们冷嘲热讽了一番。
宋氏仍唤蕙兰为梅妃,说明她对离宫外生之事一无所知。
蕙兰瞪着她,反问道:“莫非无人告知你大皇子之近况?”
宋氏一改刚才刻薄的态度,摇摇头,面色凝重,笑容凄惨:“本宫……我身边,本就只有言若一个心腹,言若死后,再无他人。我迁入离宫时,无人愿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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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一个被贬为庶人的废皇后,谁还会理睬我呢?就连守卫离宫的侍卫,我苦苦哀求他们替我给大皇子传个话,他们都不肯……
我不过是想让大皇子路过离宫门口,让我远远地看上一眼……如此微末的愿望,都难以实现……”
看着宋氏憔悴的面容,听着她沉痛的话语,蕙兰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平心而论,身为后宫的嫔妃,蕙兰厌恶她,也憎恨她。
正是这个心如蛇蝎的女人,胁迫邓蕙梅,逼迫她喝下避子汤,彻底毁掉了她的人生;待到蕙兰进宫后,她又屡次设计谋害蕙兰。甚至连年幼的皇子都不放过。
这个女人,根本不配做母仪天下的皇后。失道者寡助,她落到今日这般田地,也算是咎由自取。
然而,身为母亲,看到她提起大皇子时,流露出的刻骨思念,蕙兰又不禁感同身受。
宋氏被囚禁离宫,已将近一年了。也就是说,在这期间,别说远远看上大皇子一眼,哪怕是关于大皇子的只言片语,她都无从得知。
寂寥的离宫生活,她只能依靠回忆往昔度日。
这会儿,蕙兰也忍不住想起了烁儿。此时,他应该已经入睡了吧。
宋氏依然眼巴巴地看着蕙兰,蕙兰叹息一声,问她道:“你很想大皇子吧?”
她突然间怔住了,须臾后,涕泗滂沱:“想,想到彻夜难眠,想到心如刀绞……然而再想又能如何?他是皇子,我是罪妇……恐怕到我死,都再也无法见他一面了……其实,即便见了面,他恐怕也不会认我了!”
蕙兰本欲告知她大皇子如今已被端妃抚养,思忖良久,还是吞咽了下去,只简明扼要道:“大皇子现下甚好,长高了,也懂事了许多,近来能准时到尚书斋读书……总之,变化颇大!”
宋氏的脸上,先是露出欣喜若狂的神情,旋即,却似站立不稳一般,一下子跌倒在小径旁的杂草上,口中呜咽着念叨:“熙儿,熙儿……”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蕙兰看了她一眼,心中说不出是何滋味,是感动还是反感,是厌恶还是痛心。
犹豫良久,她终究还是没有再理会宋氏,与邓蕙梅一同,踏着满地的月光,朝她们的住处走去。
行至拐角处,蕙兰忍不住回头望去,宋氏仍倒在那条荒草萋萋的小径上,哀哀地痛哭着,思念她的孩子。
蕙兰姐妹二人在离宫的生活,就这般正式开始了。
多数时间,她们都守在那间小屋里,聊聊天,或者做些带来的针线活以打时光。
而每日的三餐,和其他宫嫔一样,从西北角的那个洞口送进来。
蕙兰是身居离宫的这些女人中,唯一一个尚且保留着位份的。
故而外面给她送来的饭菜,比旁人的要略微丰盛一些。
在此期间,她见过宋氏几次,也见到过昔日的安嫔魏氏。
当朝的嫔妃中,唯有她们二人被终身禁锢于离宫。
其他的,皆是前朝遗留下的。
自那晚后,蕙兰向宋氏透露了两句大皇子的状况,她再见到蕙兰时,皆会流露出几分感激与巴结之意,没话找话地闲聊几句。
大部分时间,整座离宫都悄然无声,冷清荒凉,仿若无人居住。
唯有每日领取饭食时,才会热闹一阵。
那些看似脏兮兮、疯癫癫的女人们,都会争先恐后地从自己的藏身之处奔出,涌向那一碗粗陋的饭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