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管家站在侧面打量着来人,半响才道:“你就是小姐要请的人?”
闺中女子私请男子,是污名节的事。
张福沅作揖,低眉顺眼道:“并非是请,而是唤卑职过来领罚。前几日在船上,卑职冲撞了秦大将军,但因为当时负伤,小姐仁慈,允卑职伤好再罚。”
“原来是你,那个当内禁军的进士?”
秦氏回黄州祭祖,他这个管家自然是需要随船的,最后一日闹的动静不小,他也在阁楼上看着的。
只是那日两人穿着甲胄,今日换了常服,他一时间没认出来。
张福沅哭笑不得,又无可奈何:“是……”
而后他又瞟了一眼满脸“快救我”的王大海,内心虽是万般不想搭理,可人毕竟是来救他的,他也不能真看着王大海被罚。
张福沅仔细拿捏分寸,对主事人行了一礼,道:
“王副尉忧心平白死了守城侍卫,不好向殿前司复命,才一时慌乱鲁莽行事,冲撞了贵府……”
他将“王副尉”、“守城侍卫”、“殿前司”三个词咬得极重,懂其中关窍的人自然会听懂。
王大海连连点头,忙附和道:“是是是,对对对!”
张福沅立刻瞪他一眼,示意他闭嘴。王大海见状头一缩,也不说话了。
李管家掌事三十载,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两人一唱一和意欲何为他能猜不出?
可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驳就是另一回事了。
若放在平日,他秦府杀个人,给的借口都没人敢怀疑。可唯有内禁军,他们是不敢轻易动的,因为这牵扯了他秦家一个微妙的处境——
曾经是他家老爷,现在是他家少爷,任职兵部尚书,久而久之便笼络一大批州县的提督大将,加上秦彻和其父又直接掌三十万大军,皇上一直有心釜底抽薪、打压秦家对兵权掌控之心。
与这些或开疆拓土、或镇压起义的军队不同,当下的内禁军是直属皇帝的,护的是天子命,也是皇上唯一完全掌控而不由秦家干涉的军卫。
若是他秦家杀了内禁军的人,那不免让人怀疑,秦家是不是也企图将手伸进这支唯一没被秦家掌控的军卫之中呢?
现在多少眼睛盯着他们,而皇上又最忌惮秦家在军政之事上的行为,是以,他们还真不能随意处罚这两人。
李管家讽笑一声,对张福沅道:“你到是不简单。”
说完这话,一个小厮匆匆过来,在李管家耳旁叽里咕噜了几句。
李管家点点头,随后对侍卫道:“给他松绑。”
而后看着张福沅:“老爷不追究你们今日的行为,回去就把嘴巴闭紧了,敢将今日的事情拉去嚼舌根子,那就休怪我们不客气。”
张福沅对李管家又行了一个大礼:“多谢秦老爷宽仁,卑职感激不尽,绝不敢胡言乱语。”
说着,他又瞪了一眼王大海,心中又气又无奈——无奈王大海是为了他而闯宅,可气也气他做事冲动,害他遭了秦老爷的嫌,将他这条求生之路堵死了。
王大海谢过管家,正欲走,后面突然传出一个清脆的女声。
只见云碧从东面走出来,朝李管家行了一礼,道:“小姐说了,这个男子在秦府门口妄自呼小姐名讳,要罚二十大板!”
同样是罚,谁做决定却有着本质的不同。若是秦老爷或秦少爷要罚,那就容易扯到军政党派之事上去。可若是未出阁的女眷为名誉而罚,那就是个人恼怒,小打小闹的事情了。
所以秦大小姐开这个口去责罚,也不会牵出什么朝堂污蔑。
可二十大板,着实不算轻,至少要让人半个月下不来榻。
王大海听了,马上急了眼,扭头看向张福沅,使劲给他使眼色。
却想不到张福沅听了云碧的话,看向王大海的眼神陡然变得犀利起来,意味不明道:“既然是秦大小姐的吩咐,那自然照做的好。”
而后看向李管家,道:“拖去罚吧。”
李管家自然是愿意杀鸡儆猴,让人看看在他秦府闹事的后果,当即叫人将王大海压去偏房打板子。
王大海被带走,经过张福沅身旁时,偷偷啐了他一口:吃里扒外,就不该来救你!
张福沅毫不客气回怼:谁叫你蠢!
等王大海远离众人后,云碧偷偷跟了上去,支开押王大海的侍卫,而后恶狠狠、气鼓鼓地瞪着他:
“小姐让我来告诉你,挨板子的时候多想想自己为什么总是捅娄子,大将有勇有谋,而你有勇而无谋,怎么能成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