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子瑜受陛下和曹操赏识的程度,只要他后续对付袁术时再立功勋,不出一两年,定会屡屡加官。到时主公再靠征东将军、扬州刺史的征辟,还能笼络住他么?
且诸葛玄所领豫章郡,土地人丁皆多于广陵郡。主公让云长助其平定豫章全郡后,诸葛家的势力会不会大到反客为主呢?”
刘备闻言微微变色:“子仲!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子瑜岂是贪慕富贵之人,我与他肝胆相照,岂是名爵高低可以影响的!再说大家同朝为臣、勠力匡扶汉室,有何不可?
即使如今乱世……文武多有私相投效。但昔年留侯谒高祖,只为助韩王,高祖尚且不以为意。就算子瑜当初助我,最终是为了助其叔,那也是应该的。他与叔父之亲,难道不该超过留侯对韩王么?”
刘备这番话,终于让糜竺彻底哑口无言。
当年张良世代韩相之后,他初投刘邦时就说好了“我是希望汉王能助韩王,所以来投汉王”,刘邦也没介意。
后来张良帮刘邦渡过难关、也帮韩王复位了,张良就辞行去侍奉韩王成,刘邦也没拦着。
最后韩王成被项羽杀了,张良没了主君,才又回来投刘邦,刘邦依然让他当头号谋主。
糜竺要是再劝,那就显得刘备的气量不如高皇帝了。
他只好咬了一下嘴唇,换个说辞:“属下并不是希望主公猜忌先生,只是觉得当更以恩义结其心,并无恶意啊。”
刘备这才释然,拍拍糜竺肩膀:“刚才也是我说话重了,我岂不知你是好意,只是有些东西,没必要杞人忧天……
当然,凡是我们能给的,多给子瑜些好处,让他优渥尊荣,那都是应该的,但他眼下也不缺什么……”
刘备自言自语地说着,忽然音量低了下来,显然也是想到了什么。
他再看向糜竺,见糜竺眼神尴尬闪躲,就知道自己猜对了,悟出了糜竺的真正来意。
刘备想了想措辞,拍着糜竺的后背,诚恳说道:
“子仲,我记得一个多月前,我就跟你推心置腹说过,我命硬克妻,婉拒了你的好意。
但我也说过,这份诚意我心领了,我始终视你们糜家如姻亲至戚。
你若能为令妹另寻好归宿,我也是乐见其成的,毕竟我之妾室,刚刚寻回月余,惊魂稍定。
只是,此事还要从长计议,徐徐试探,不可鲁莽。子瑜去许都之前,我与他闲聊时,也有偶尔提到他尚未成家,但他似乎很抗拒出远门之前谈婚论嫁,说是不吉利,我也不知为何。
想必此次他即将去豫章,肯定也会嫌不吉利,暂时不想谈这事儿,估计要等豫章回来了。”
糜竺听完这些,心情复杂。
一方面他知道刘备不会娶他妹妹为正妻了,毕竟错过了“刘备妾侍都被吕布扣留”的雪中送炭窗口期,硬塞过去也只能是个妾,那又何必呢。
同理,糜竺那一亿钱的妹妹嫁妆也不会掏了——没有正妻之位,谁会掏那么多钱当冤大头。
不过,听刘备的意思,他似乎支持糜家笼络诸葛家,而且强调他依然会承糜家的人情,这样看来似乎也不错。
只是不知道如何搞定诸葛瑾,糜竺还得细想办法。
……
糜竺和刘备在府衙密议的同时。
诸葛家的这个早晨,同样过得不太安生,只能说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吧。
诸葛瑾昨晚回府,第一时间就拜见了继母和舅舅,为一个多月的分别未能尽孝而告罪。不过因为疲累,他并没有跟母舅聊太多事,直接就休息了。
今日一早,用过早膳,他想起该安顿一下家中事务,为后续去豫章跟关羽并肩救叔做准备,所以就吩咐下人准备收拾东西,先把财物账目理一遍。
宋氏看到儿子的异动,知道儿子是下决心全家搬家,终于决定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宋氏哀怨地询问:“下个月你去豫章,是打算住很久了?不是平贼息战就回来?”
诸葛瑾一愣:“笮融虽非名将,但毕竟善于妖言惑众,部曲众多,而且他可能还和泾县(宣城)祖郎有勾结,战端一起,不好估算时日,当然要料敌从宽。”
宋氏闻言,神情落寞地再次拿出礼法伦常:“既如此,岂有寡嫂投奔小叔子之理?若是能这般,两年前咱诸葛家便不用分两路南下了,又哪里需要吃这么些苦?
届时你自去豫章便是,我与你舅自住在广陵。你如此受刘将军重视,本地官吏必会妥善保护我等。此前你去许都那一个月,我这里日常起居也不致有缺,不必挂念。”
诸葛瑾这才想起来,继母为了避嫌,已经吃了两年的苦了。他自知理亏,又勉强劝说了几句,宋氏只是让他不必挂念。
诸葛瑾只好叹息:“父母在,不远游,此番不知多久能打完仗,母亲不愿去,我岂不是不能尽孝……”
而且在诸葛瑾的计划里,他此去豫章,也不会说打完笮融就回来,后续肯定还有一些内政上的事情,以及外交上蒙骗袁术的操作,需要他留下亲自处理,时间就说不准了。
按照汉朝人的道德观,如果是为了救叔,非常急切,暂时抛下父母是可以理解的。
一旦渡过危机,你还一个人在外面浪,可就不孝了——当然,除非是家里还有别的兄弟留下,侍奉继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