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就是这般,虽被齐老太太唤进了花厅里,可他却似没有瞧见荣氏昏倒的惨状一般,只淡淡地说了一句:“祖母。”
齐老太太拿与老齐国公如出一辙的性子的齐衡玉没了法子,只能对杜丹萝说:“太医在赶来的路上了,你先让婆子们把亲家太太扶到耳房去吧。”
又对齐衡玉说:“你多派些人手,去找一找荣姨娘。她不远万里地来京城给你做妾,咱们总要给她家里人一个交代。”
这样柔和得当的话语让荣氏堵了好几日的心口得以纾解开通,她颤颤巍巍地睁开了紧阖的眸子,辨了辨周围的面容后,便找准了齐衡玉所在的方向,道:“玉哥儿,语姐儿她心悦于你,你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刺客污了名节啊。”
声音凄厉又哀转,仿佛她是真的在为荣绮语的遭遇而痛心一般。
齐衡玉终于把那双冷若冰霜的眸光挪移到了荣氏身上,他竭力忍耐着心中涌上来的厌恶,想像从前一般敷衍地打她几句话,可那话临到喉咙口时却像黏腻在了皮肉里侧,怎么也说不出来。
回不去了,他与杜丹萝,齐国公府与辽恩公府的亲密无间的姻亲关系都回不去了。
他不答话,荣氏的哭喊声便愈高亢了几分,大有一副不肯罢休的势头,尖利刺
耳的音调不断地回荡在齐老太太的耳畔,磨得她再没有一开始的耐心,“够了。”
齐老太太将手中的茶盏扔在了花厅中央的地砖之上,那上好的白玉莲瓷碟茶盏被砸得四分五裂,碎片擦着荣氏裙摆飞到了那宽阔的廊柱旁。
这声压抑着怒意的低喝让荣氏倏地闭上了嘴。
说到底她并不在意荣绮语的安危,不过是因毒计未得逞,女儿又受了牵连后借故闹上一场罢了。
可她没有想到齐衡玉的态度会如此果决冷硬,那双投过来的如深潭一般的目光里并无多少暖色,对待她们也像对待陌生人一般。
不,比陌生人还不如。
起码齐衡玉与陌生人相处时不会处处透着嫌恶。
荣氏心下一沉,知晓杜丹萝的猜测没错,荣绮语必是被齐衡玉抓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关了起来,威逼利诱之后把她们给出卖了,否则齐衡玉怎么会连个面子情也不愿意装了?
荣氏既是痛恨荣绮语嘴巴不严,也深深地惊讶、恐惧于齐衡玉对婉竹的在意。
这样的在意分明已出了一个男子怜爱妾室的范畴,而是男女之间最深切的怜与爱。
也正是在这一刻,荣氏才明白女儿面对的婉竹与辽恩公府内任何妖妖冶冶的妾室都不同,这与出身、地位、样貌无关,女人之间的战争取决于男人的心安放在何处。
而齐衡玉的心便放在婉竹身上。
这就比那些空有美貌的妾室要难缠的多,且齐衡玉是这样刚直的性子,她们越是针对、戕害婉竹,他对婉竹的怜惜与爱便会越来越多。
世家公子恣意而为,肆意而动,不仅体现在平日里的作风之上,更体现在后院的男欢女爱之上。
荣氏懊恼不已,承认了她也会有看走眼的时候,只把婉竹当成寻常以色侍人的妾室来看待,用对付寻常妾室的手段来对付她,却被她借力打力,将齐衡玉的心完完全全地夺了过去。
错了,都错了。
若她早知晓齐衡玉对婉竹动了真情,那便绝不能劝杜丹萝去打压、暗害婉竹,而是要反其道而行,一个劲地拉拢、捧杀才是。
荣氏不愿再提荣绮语一事。
可齐衡玉却朝着上愠怒不已的齐老太太行了个礼后,说道:“老祖母,荣姨娘为守节而死,
孙儿愿去安国寺为她点上一盏长明灯,愿她来世一生无忧。”
长明灯一事自然是他随意攀扯胡诌出来的话语,他只恨不得让荣绮语下十八层地狱,生生世世饱受折磨而无□□回,又怎么可能去安国寺为她点长明灯。
只是荣绮语乃是良籍出身,荣家人虽远在燕州可族中尚有人在朝为官,若是将荣绮语失踪一事告到御前,只怕是会徒增几分麻烦。
齐衡玉不愿麻烦,所以他已让人去燕州花重金安抚荣家人,听闻荣绮语并非嫡出,她姨娘尚在人事,荣家二爷也并不怎么重视这个庶女。
一千两银子,便能买断荣绮语的这条命。
荣氏与杜丹萝俱是一怔,听着齐衡玉冠冕堂皇的话语,心中只觉得万分震怒。
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