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老夫人从衣服里拿出一叠银票,偷偷塞到翁氏手中,令她藏好,老夫人劝道,“这一路艰难险阻,上上下下都要打点,两个孩子我会好好看着,你放心。”翁氏千错万错,却是个忠诚的妻子,慈爱的母亲,老夫人不忍她一路受尽苦难,能帮的尽量都做全了。翁氏抖着手收了银票,大颗泪珠滴在地上,青砖上泛起朵朵暗色泪花。
“一、二、三”,正门外忽然传来“轰”地一声,众人齐齐转过头去看。
只见两个小太监登着楼梯,用杆子将“平鎏侯府”这块烫金匾额拆了下来,匾额被歪歪斜斜的拿在两名太监手中。这代表了谢湛一身峥嵘战绩,代表了谢家辉煌煊赫,由开国皇帝钦赐的匾额终是随着一声闷声,伴着飞扬的尘土,落下了帷幕。
谢老爷子只是默默地看着,看着这块他用一身征战换来的荣耀被随意堆放在门柱旁,老夫人叹了一声,闭起了双眼不再看,谢尚翊忍到这一刻终于抑制不住的闷声哭泣,同璧更是早已成了泪人,死死握着母亲的手不肯放,宜珈紧紧的用手捂住嘴,骨节根根泛白,泪水一行一行滑落。
边城,城门外发出“隆隆”地巨响,这已是蒙古大军第三次攻城,守城将领无不浴血奋战,符将军更是亲自坐镇,指挥众军击退敌人。
此时,孟闻诤和崔丹庭已换了一身粗布麻衣,两个孩子也跟着穿了一身打着补丁的平民服饰,窦墨和芝草扮作一对小夫妻,六人由袁丛骁亲自护送到北城门。
马车上,长寿小声哭泣着,平安拉着弟弟的手,一声不吭,孩子虽小,却也敏锐的察觉到他们要与父母分离。丹庭看着心疼,伸手将两个孩子揽入怀中,柔声安慰道,“长寿不哭,跟着舅妈去看看外公和外婆,很快我们就回来和爹娘团聚了。”
长寿抽抽鼻子,伸出小手指,泪涔涔的问丹庭,“舅母,拉钩保证!”
丹庭刚想伸出手指和他拉钩,闻诤忽然正声说道,“长寿,不能叫舅母,从现在起到回京为止,我是你的父亲,她是你的母亲,你要教爹和娘。”闻诤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丹庭。
长寿张大了眼睛,看了看舅舅舅妈,又委屈的看向哥哥平安。
平安迟疑的点了点头,长寿忽然飙泪了,他哭喊道,“你不是我爹,她也不是我娘,我爹叫符纪霖,他是大将军,我爹是大英雄!”
丹庭听了心里直抽,她一把抱住长寿哄道,“是是是,你爹是符将军,你爹是大英雄,长寿乖,我们不哭,舅舅还是舅舅,不是你爹。”一席话说完,丹庭只觉得眼眶湿润,孩子太可怜了。
闻诤沉默着不说话,任长寿歪在丹庭怀里哭,平安握着小拳头,极力忍住泪水,小肩膀一耸一耸的,看着极是可怜。闻诤叹了口气,大手一挥把大侄子也搂在了怀里,他笨拙的安慰道,“是舅舅错了,你们的爹娘一定会平安无事的,舅舅错了。”不一会儿,闻诤的胸前便有了暖暖的湿意,再坚强他们也不过是孩子而已。
袁丛骁一路护航,听着车内的动静,他也选择了沉默。
北城门很快便到了,孟闻诤下了马车和袁丛骁告别。
“兄弟,你多保重。”闻诤用力拍了拍袁丛骁,话语有些沉重,此去一别,或许,两人便无再见之日。
袁丛骁回打了他一拳,笑道,“怎么听你的话倒像是生离死别,别有事没事老是咒我!我命可硬得很,当初那群红毛鬼子都奈不得我,如今区区几个蒙古鞑子算什么?”
孟闻诤也不由一笑,“这倒是,你小袁将军神功盖世,天下无敌。说真的,要是你这回平安无事,还是娶个媳妇过些太平日子吧,整日打打杀杀的,也不怕把老将军气死。”
袁丛骁一挑眉,神气活泛的回他,“怕什么,不还有我哥呢么?!得了,别磨叽了,这一路够远的,你们早点上路去吧,别耽误我回去吃大嫂做的菜!”
闻诤嘴角抽搐,无奈的转过身,跃上马车,当他正要进去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袁丛骁的声音,“要是我平安活了下来,记得告诉你妹妹,我要去京城娶她!”
闻诤猛地回头,却只见袁丛骁背着身子朝他挥了挥手,策马潇洒离去。
80骨肉离
谢宴带上枷锁,跟着差役上了路,翁氏换了身棉布衣裳,只携了个心腹婆子,也跟着一道去了。正午的太阳毒辣得很,晒得人眼睛都睁不开,谢尚翊和谢同壁兄妹俩直直站在门口,目送远行的父母,谢尚翊伸手握住了一旁不停颤抖的妹妹,略显嘶哑的声线响起,“不要怕,还有我在。”
谢湛老夫妻俩不忍亲历骨肉相离,宜珈搀着他们慢慢走回正屋。谢老夫人干瘦的手握着宜珈的,只听她问道,“你母亲身子可好些了?府里头的事儿,你让她别操心,就说我和她爹好好的。”
宜珈顺从的点头,旋又担心道,“如今舅舅和舅妈……”她话里一顿,谢宴和翁氏这会儿已不算是谢家人了,宜珈沉默了一瞬,改道,“宴叔叔走了,外祖母你们将来可有何打算?”
俗话说养儿防老,如今谢家丢的可不仅是个儿子。降侯为伯,除了待遇荣耀一律削减,更严重的是谢家失了世袭爵位。三等伯,位列贵族爵位末席,无世子位,嫡长子降等封为二品无权将军,若无嫡子,爵位遂止。京城里多的是王公贵亲,亲王郡王级别的好几个,伯爵府实在是不够人瞧的,何况又是个随时断档的落魄府邸,谢家的太平日子怕是从此一去不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