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璋躬身行礼,苦笑道:“您就别打趣我了。”
他第一次安顿下来,登门道谢的时候,还觉得燕先竹是个温润、包容的长者,相处起来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等第二次登门请教,这个印象就被完全打破。
燕先竹当时校考了他几句,他本以为,就是来自长者的简单校考,摸摸底,这对于这时候的读书人来说,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但很快,他就发现不对了。
他每答一句,迎接的都不是一个新的问题,而是根据他的回答,继续往下深挖。
燕先竹年过六十,头发花白,身体却很健朗,一双眼睛不笑的时候锐利的很,仿佛一下能看进你的心里。
顾璋被看着,半点不敢糊弄人,差点把“科学技术”“宏观经济”“战时紧急应对策略”这些底子都倒出来。
要知道这几个被校考的问题,最初不过是一句写山上寒梅迟谢的诗,上任宁都知府的一个政令,京城附近几个村子遇到野猪群。
顾璋努力装傻,又不能完全不答,每每回答一个问题,他都要先思考一下,能不能这么答?这么答会不会给自己挖坑?又符不符合这个时代?
可偏偏燕先竹就像是能看出人的底线似的,正正好卡着那点思考时间门,就抛来下一个问题。
若不是最后他发现燕先竹眼中惊喜的神色,赶紧求饶:“学生愚钝,实在没往这方面想过。”恐怕真的连底子都要被掏空了。
跟上辈子他逃课去练习异能,回来被教导主任半路抓住时的感觉一样,实在是又惊又后怕,心中都有些毛毛的,发憷得很。
如果不是接了任务,他还真的打算等师父来了,再来燕府拜会。
抱紧师父大腿。jpg
他原来觉得师父太正直,太博爱,现在想想,简直不要太可爱了!
哪有燕先竹这样的,上次校考分明很满意,很惊喜,结果今日还笑着说,“没答好,羞恼了?”
如果他不是他敏锐地发现了,恐怕还真的掉坑里了!
燕先竹让人上了茶、也净了手,然后舒坦地坐下来,温和地笑着看他问道:“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他每每回忆上次两人一问一答的对论,都还觉得神清气爽,酣畅淋漓。
就好像是借了一双满是灵气的眼睛,以一个新奇的角度,被顾璋带着天马行空般想象力的翅膀,飞到高处,重新看过这个世界。
这阵子处理政务,去翰林讲学,都觉得时不时会有新的灵感和想法冒出来。
这种感觉,实在是妙哉!
听到弟弟的小弟子又来拜访,他甚至心生期待,想和顾璋来一场痛快的探讨和辩论,即使在政务、人情世故等许多方面都显得经验不足,但提出的那些点子,可都太有意思了。
甚至都有些嫌弃原来那处燕家子弟用的书房,把人邀来了他特意打造的清净书房。
顾璋看到他炯炯有神的眼睛里充满期盼,下意识发憷。
跟个好奇宝宝一样刨根问底地深挖探宝,探到凝聚了几千年智慧结晶的产物,您是高兴惊喜了。
再来几次,他上辈子上的那些思政、历史、生物、地理课的老底都要被探出来了。
他连忙开口:“我确实有一事相求。”
不是来请教学问的?见顾璋诚恳,燕先竹也忧心起来,他想了一圈,除了被御史台参了之外,应当没什么烦心事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