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蓝色的民航波音带着巨大的引擎轰鸣与空气的尖啸如经天的流星那般掠过海上的夜空,机翼两侧的信号识别灯有规律地闪烁着,机舱里则弥漫着让人昏昏欲睡的嗡鸣声。
这是一架波音747大型民航客机,载客量能够达到数百人,头等舱的容纳量却小得可怜。
这里不仅配备有豪华单人床和四十二英寸闭路电视,飞机餐还提供上好的香槟、葡萄酒和厚切的牛排、香煎的法国鹅肝。
此外还有最漂亮的空乘小姐单膝半跪时刻守候在客人的身边等候差遣。
路明非盘膝坐在属于自己的那张铺了天鹅绒被毯的单人床上,双膝上放着被打开的笔记本电脑,连接了飞机的网络之后登录了卡塞尔学院的内部操作界面。
这里的灯光原本是旖旎的暗红色,但路明非思前想后也觉得自己委实不是什么有格调的人,相比于叫上一个漂亮的空乘小姐姐和自己在这样暧昧的气氛中喝上一杯产自法国波尔多酒区的葡萄酒,他还是更倾向于来上一大杯加冰的可乐,再登录守夜人论坛和社团的兄弟们聊天打屁。
所以灯光就被调整成了捎带些暖色调的明黄色,穿着空乘制服的女孩就斜腿坐在门口的固定椅上。
那是整趟航班最漂亮的姑娘,居然是日本人里很罕见的高挑型女孩,身段窈窕、手指纤长,小腿笔直紧绷,腰肢曼妙得像是郁金香的卉。
那对漂亮的深棕色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安静注视着电脑屏幕的年轻男人。在绫小路熏的眼中那其实更像个过早成熟了的孩子,眼睛里虽然藏着些久经坎坷的疲惫与颠簸,五官却还带着明显的稚气。绫小路熏是很懂得察言观色的女孩,她悄悄打量路明非的同时心里在想这位客人或许是有些什么心事吧。
他的眼帘和眼睑都略微低垂,眉梢也微微耷拉着,额发垂落的阴影完全遮住了双眼,仅仅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就好像有淡然的悲凉扑面而来。
在路明非还是个衰仔的时候他是不信这个世界上有气质这种东西的,他那时候认为所谓气质不过是天街的公卿们用华丽的服饰为自己粉饰出的高贵。直到他肩负的东西越来越沉重,直到那些需要他铭记的已经远去的名字越来越多,那种时刻都向外溢散的悲伤,那种从眼睛深处透出来的不可抑制的疲惫,让他在别人的眼中也裹上了一层悲情的气质。
虽然这厮还是喜欢穿个大裤衩夹个人字拖就去食堂吃宵夜,可那种衰仔的气质却怎么也回不来了。
“那个,”满脸疲惫的客人抬起头,打了个哈欠,然后朝着绫小路熏晃了晃手中已经空荡荡的杯子,
“能麻烦熏小姐再帮我接一杯可乐吗?”
“是我的荣幸,路先生。”熏的眼睛眨了眨,果真是明媚的星眸,连路明非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漂亮的日本姑娘袅袅婷婷起身,又回头看向路明非,“请问还有什么需求吗,我们还可以为客人您提供其他的餐饮服务。”
“今天的飞机餐有什么?”
“有菲力牛排配浓洋葱汤、香煎鳕鱼配熏烤莫斯科红肠,还有厚切三文鱼配海苔寿司。”
“那请帮我来一份菲力牛排吧,我要了可乐的话洋葱汤就算了。”路明非皱了皱鼻子,他以前常和零一起混,俄罗斯的招牌美食确实没少吃,但红肠确实有点吃不太惯,不过想来这种飞机餐应该都是些预制食品,所谓红肠也就是东北火腿熏了之后重新包装出来的。
至于厚切三文鱼什么的,路明非想想还是算了,他以前在另一班航班上吃过所谓的厚切三文鱼,结果其实是虹鳟鱼,味道委实不怎么样。
可乐和菲力牛排都很快送到了路明非的手上,此时守夜人论坛上关于学院三大社团扛把子将在下学期在日本进行为期六个月的交换进修的消息也已经彻底传开了。
奇兰在留言中委婉地表达了对路明非的关切,并表示相信作为学院唯一的s级路明非一定能够从日本全身而退。卡德摩斯家的皮埃尔则兴冲冲地询问路明非如果他在日本失去了联系,自己能不能暂时顶替龙血社社长的位置也过一把领袖的瘾。
虽然不知道恺撒和楚子航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不过想来应该比自己好不了多少,路明非无声地笑笑,合上了笔记本。
日本分部在卡塞尔学院本部的学生和专员们口中风评并不太好甚至可以说差的一塌糊涂,某种意义上来说蛇岐八家与学院的关系更加类似于中国混血种社会和密党之间的关系,他们其实是两个平等的组织,不过更倾向于合作互赢。
而且日本人大多崇尚极道文化,他们尊重强者却又藐视弱者。以往学院派遣的专员大多会在日本遭受到人格上的侮辱与歧视,并最终留下严重的心理创伤。甚至有些人已经完成了任务并从日本离开了超过半年时间,争吵或者受到呵斥时还会下意识地朝人深鞠躬。
总之在学院中各个社团的成员看来,路明非、楚子航和恺撒三个人前往日本多半是凶多吉少,当然也有很多人认为这支修学小组可以从容地应对日本分部带来的威胁。毕竟这三个人中的任何一个都有能力在卡塞尔学院引领一个时代,只不过他们入读的时间恰好凑在了一起,这才让恺撒和楚子航的风头被路明非狠狠压制。
不过路明非算是知道内情的人,他想日本分部那边源稚生和犬山贺也正对他们这支修学小组报以十二分的警惕吧,毕竟是放在整个混血种世界也响当当的大人物,其他人不知道路明非这个屠龙英雄的含金量,源稚生却比谁都清楚。
上一段时空中,源稚生选择了给当时以恺撒作为组长的行动小组一个下马威,让校长的私人飞机斯莱普尼尔在二战飞机坟场一条已经废弃许久的盐碱跑道上降落,以藐视双方生命的行为来告诫行动小组,日本并不是他们可以肆意妄为的地方。也不知道这一次会是谁来迎接自己,又还会不会像上一段时空那样想要恐吓他这个从卡塞尔学院本部远道而来的钦差大臣。
不过没关系,这一次他原本也没有要和日本分部和平相处的打算。大家原本就不是朋友,何必装出一副兄恭弟友的模样,反正最后还是要提刀互砍,就看谁的刀更锋利。
“听熏小姐的口音不像是京都本地人呢。”路明非就着悬窗玻璃的反光整理自己的仪容。
“路先生居然能听出来……我其实是在四国岛高知县长大的,我的爸爸在海边开了渔业店,我小时候常常能和京都来的客人们接触,所以应该没多少口音了才对。”熏确实有些惊叹路明非的敏锐,她在这里工作了几年时间,连那些正儿八经的日本人都少有能听出她的口音并非京都的。
“您有些词的发音更接近古日语,我对语言和文字相对敏感,所以能听出来细微的差别。”路明非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我有个朋友是京都人,他是个话唠来着,我算是常能听到京都本地人说话。”
他说的那个东京都朋友自然是乌鸦了,这位虽说算是黑道的混混起家,但后来跟了源稚生也算是一号人物,以前是少有的有资格能接近路明非他们的日本人。
“路先生去日本是为了探望那位朋友吗?”熏小心翼翼地问。
路明非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此行前往日本的目的确实是为了盼望某位朋友,但那位朋友在别人看来是个不能说话的小哑巴。
绘梨衣的龙族血统很不稳定,她所拥有的言灵是路明非曾在小魔鬼帮助下融合百分之五十力量之后使用的审判,那是对一切事物下达死亡命令的言灵,她的血统强大到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被视作在吟诵龙文,所以绘梨衣和人说话就等同于在对某个人释放死去的命令。
“如果不方便的话……”熏确实是一个很善于察言观色的女孩,她大概是看出来路明非的犹豫,于是立刻给这个年轻的男人找了一个台阶。
“不,没什么不方便的。”路明非挥了挥手,“熏小姐你听说过源氏重工吗?就是新宿区最繁华地带的那栋楼,我的另一个朋友的家庭掌管着那栋楼,不过她家里人看管得很严,我那个朋友很难有机会能出去玩。而且因为家族遗传的原因,她没有和人通过语言交流的能力。我这次去日本就是想看看那个朋友,看看她过的好不好,看看她在家里有没有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