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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有斧可有福（第1页）

“从前还是孩子时，就听人说我们周皇族可通鬼神，但大多都觉着是无稽之谈，我母后、我，甚至我手足兄弟，都没人有什么异于常人之处，偶尔问起，母后也是不告诉我们的，若是再问父王，却会招来斥责。直到……我从平王，变成了周皇，从父王手中接过那诡异的斧头。”

“诡异？”楚沧虽然震惊，却是信了几分，毕竟之前他见识过小山的种种异象。

“他对着我说话……他说他是神，是天上的某位神祇，供奉他便能江山永固，万寿无疆，百姓安乐，也就是那一刻开始，我明白了我们周为何断不了这祭祀之事。求神赐福，需以人祭。”

“那时多国战乱，你便从了这人祭祀？”

“因果不对，是我没想从他，才有了多国战乱。直到……和乐……和乐出生。”

“就算有神祇乱世，你们自己乱了心智才配合了他的阴谋。”

久居地府，老皇帝的思维混乱，着实想了一下才捋顺出从前所为，接着就是困惑。

“难道真是我的错？我虽想着对抗这神祇，以人为根本，却没那般能力，对外想着平息战事，对内着手恢复耕种，可战火却越烧越旺，农家又被旱涝交替弄得苦不堪言，饿殍遍野。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牺牲自己的女儿，牺牲自己的挚友，最后以为一切都能骗过上天，却还是落得这般下场。”

“你也并不是全无能力，到底战事还是平息了，且后来以甘家将门全族献祭，对方手握兵权，还是被你算计，你也是有本事的。”楚沧语气平缓，听不出喜悲。

听到楚沧说的，老皇帝怔怔良久，才苦笑道：“是啊，他手握兵权，我这平庸皇帝，如何能镇得住通天的将才。”

楚沧听出了内里乾坤，“他是自愿的？”

“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先皇本不属意我来做这个位置，我虽勤勉，却是庸才。我想，他看中的其实是甘家对我的扶持。不止是甘家，皇后一族也是对我倾尽所有的支持。而我，先是将皇后嫡女做了献祭的筹码，致使皇后郁郁而终，后又利用了武将一族为国为民牺牲的心，活该我孑然一身，国破家亡。”

楚沧倒吸了一口气，不顾酒肆内众多鬼魂向他投来揣测的目光，来回踱步。

“不对，你糊涂了，当年抱着和乐赴宴谈和的是皇后，甘辛也是自愿为之，不愿人受制于神祇才是！他要上去与天斗！敌暗我明，不见面，如何斗！”楚沧像是参悟了什么人间大道一般兴奋，激动地拉扯着周皇破旧的龙袍。

谁知闻言老皇帝却没半点喜悦，而是老泪纵横地呆坐着，“可是，我们都被骗了……我们都白牺牲了。”

“被谁骗了？”

“你可知左判官活着时曾是我人臣？”见楚沧点头后，又道：“我死后本要去轮回，却得他相助留了下来，他告诉了我鸦鸣界的事。和乐，甘辛一族，还有很多事。若是甘辛一族以身犯险，祭天与天斗，那不该来地府才是，且他们一族去了鸦鸣界后音讯全无。我留下和他一同探寻之前蹊跷，他却被杀了。这之后，我脑子便不清楚。只知道，那索要供奉的压根不是什么神仙，是鬼，是居住在鸦鸣界最初的鬼。”

“什么是最初的鬼？”

“是黄泉水滋养，产生的东西，后来拉人进黄泉供奉，而后才有的鸦鸣界。”

“历代人皇都以为与天沟通，君权神授，殊不知……”楚沧不在乎自己的声音大小，他知道这件事就算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也改变不了什么。

“殊不知我们从未被神眷顾，天上的离得远，他们有自己的考量，不愿参与人间地下的事。”

“可后来李氏代周，却没再受那鬼摆布。”

老皇帝叹气道：“我与左判官聊起此事，一来他们没了神斧，难传言语，二来下设森罗殿，方外殿塌那日，那些地生地养的家伙们，都死绝了。我们本以为一切已然解决，直到左判官身死魂飞，我才明白，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鬼。”

楚沧想起纵然李氏一族开疆拓土，为民谋福，可终究在李训这一代“等”来了国师，端来了黄泉水，果真是因果轮回，善恶相对，永不停息。

“荣国如今怕是也走到头了，国师杀了皇帝，且这国师就是鸦鸣界四大害之一阴阴见所变。”

“李训没有子嗣？”

楚沧想起贵妃有孕，“孙尚书之女，孙贵妃如今有孕，只是不知是男是女。”

“那国师可会害这孩子？”老皇帝与李氏并不深仇，他死于怀恩之手，那之后才是李氏攻城拔寨。

“这孩子总觉着来得诡异，李训身子虚了多年，后宫无一人有孕。独独贵妃吃了国师引荐的道士供奉的金丹才有孕，怀的是人还是鬼。”

老皇帝虽身死多年，但到底曾是见多识广的九五至尊，宫廷秘史尽数知晓，一听金丹二字就明白了。

“不是人也不是鬼。我做皇帝那会儿，后宫有一嫔妃争宠，探出喜脉。可我那时专情于皇后，从未留宿别苑。我便觉她秽乱宫闱，谁知她嘴硬，说是从老神仙那里求来的神丹，无需同床共枕，只要一同餐风饮露便能得子。”

“后来呢？”

“后来我将老道士召来，他说真是如此，只不过，餐风饮露得来的，只是一团气罢了。要争口气，便得一口气。一切神奇，都只为满足人的欲望罢了。”

“您是说贵妃肚子里，只是一团气？”

“那道士是哪里找来的？”

“城郊御火神观。”

老皇帝一扫颓势，站起身拍了拍楚沧的肩头，顿悟了一般道：“我曾终日观瞧天上的云，据说成龙形便得大吉，却不曾低头看那地上的蝼蚁。从前我以为靠自己筹谋便好，将牺牲了的他们当作助我成事的登天梯，却没想过，我们的存在各有用处，缺一不可。小山在我手上是恶鬼的低语，在你这里却成了斩邪的利器，可见战胜他们靠的是你，不是我。”

楚沧正想出声安慰，却见老皇帝面上燃起宏图大志一般的气息来，“我想明白缘何他们让我做皇帝，正是因为我平庸，我对外不争抢，对内不乱民，只是我错了时辰，如今天下正需要我，这何尝不是我的用武之地。若你们将鸦鸣之乱平息，我自会还你们一个和乐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