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心里有数,散在园中伺候的仆妇、奴婢们多半都是长公主安插的耳目,这挑选考核,从进门初始就已开始。
婉如跟着郡主去得比卢氏一行人还早,陪着长公主和婆母说了好一会儿话,其实就是一直在旁听她抱怨自己子女生得多但一半儿不成器,最是风采风流谈吐不俗的幼子居然栽在女色上,真是气煞人也。
“还是姐姐你好啊,通共三个儿子却都是铮铮好男儿,哪像我那七郎,真不知道他心眼儿怎么长的,半大不小正妻都还没娶呢,居然就想把平康里的人接家里来!”长公主越说越气,顾不得小辈在场口无遮拦拉着清江郡主的手就倒了一通苦水。
“他定亲的那家,还在孝期?我记得不差几个月了,何不再等等?反正你也没明确的放话出去。”清江郡主其实不太赞成长公主这大张旗鼓给温七郎纳妾的举动。
不仅因为“家丑不可外扬”这老话,更是考虑到这嫡妻没进门就放上了家世不错的媵妾,若是一不小心又有了庶长子,将来这内宅得多乱腾?何必娶一堆明摆着不会和睦的人给添堵?
“哪儿等得了,他都拿绝食威胁我了!”长公主说着眼泪都含在了眼眶中,这孩子简直是在剜她的心头肉。
“你就是心太软!”清江郡主觉着自己这堂妹纯粹是外强中干,咬牙道,“要换做我家有这样的不孝子,绝对是直接叉出去捶到半死,看他是要绝食还是杖毙或者乖乖听话。”
这这,话题怎么越跑越惊悚了来着,婉如坐在一旁听得很是尴尬已经到了坐立难安的地步,一直熬到婆母发了话让她“自己玩去”,她这才赶紧起身逃离苦海。
出了正屋婉如甚至抽帕子抹了抹一头冷汗,这才招唤两个等在耳房的贴身婢女随自己闲逛,说是要找嫂嫂妹妹去,实际上她是想仔细看看礼部尚书的孙女俞初晴,之前打听过了,这小娘子今日有到场。
俞初晴是三品官儿的孙女,其父行六,是五品的上州长史,家世算起来和崔文康正相配,只是,婉如没见过她长什么样,本就不熟更不好一路问过去,她只得竖着耳朵满花园的溜达,期盼能在上午意外将其撞个正着。
下午大半的时间都会用来摘花、斗花,已婚的多半不会参与她可不好意思再凑到云英未嫁的小娘子堆里去和人闲聊。
走过一丛灌木与假山时,婉如突然听到隔壁有两队小娘子起了争执,为一株花的名字由来——真是青葱岁月年幼无知,这样都能吵起来?所谓由来,不就是为了宣传或高价出售花朵编的动人故事么,甲编一个乙编一个自然各不相同没有定论。
好吧,其实她们争的只是一口气,看谁能服软承认对方学富五车、聪慧有才。
婉如侧耳一听认出了其中一方的声音,那是长公主娘家来的侄女儿,高名大姓的祈州王氏女,另外一方想必家世也不凡吧?
她偷听了整整一刻钟,两方人都东绕西绕的争不出个所以然来,本来也不可能有结论不是?王家小娘子终于火了,提高了声音吆喝道:“你到底谁啊?故意找茬的是吧?”
“余初晴,礼部尚书孙女。”隔壁响起了一道清脆如黄鹂的声音,语气很是傲娇,仿佛在说:我,你都不认识么?
婉如顿时傻眼,若她此刻在喝茶绝对是一口喷出去,这就是余初晴?前辈子人人羡慕而后又钦佩的出色女子就是这样的?
在不明白对方背景的情况下就得瑟显摆自己在什么什么书里看了什么什么,在大庭广众下指责对方记错了什么诗句和典故,在对方语气不善的问姓名时居然感觉不出人家是想问清楚了好打击报复,还挺得瑟的实话实说。
真是,没一点眼色!礼部尚书很了不起么?若不是因为礼部在本朝有了掌管科考的职权,那就纯粹是个清水衙门,余氏家族和王氏一比根本就不算什么。要换成旁人早就借口遁了,她居然还傲娇来着。
一时间,婉如有种自己气血逆流将要爆体的感觉。反思自己之前的心思,一想到哥哥要娶嫂子就琢磨上了前辈子口碑最好的几个人,有的已经嫁了有点年纪还小,年纪家世最合适的就是这余初晴,却没想到她的性格居然是这样的。
魔怔了不是,不去打探大伯母那初选出来的小娘子,反而一门心思的想要弄余家女到手,就为了前辈子的传闻。
如今一看,余家将这傲娇得瑟的女儿嫁给寒门书生并不是错误的决策,婉如一开始还以为余初晴在家也是个不得宠的,原来却是她家人心知这小娘子性格有点缺陷,去了高门世家会得罪一堆人,这才不得已下嫁。
礼部尚书想要提携寒门书生很顺手,而这等人即便是高中了也翻不出余家的手掌心,绝对要将妻子供菩萨似的敬着。
婉如遗憾的暗暗一叹,示意婢女跟着自己悄悄退走,迈了两步之后,她忽然又扭头从假山缝中遥遥一看,余初晴是个穿着嫩黄色齐胸襦裙的漂亮姑娘,容貌体态都很是不错,方才听她背典故也是个腹中有诗书的。
可惜了,人是不错,但对于哥哥崔文康来说,这却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不对,吃了说不定还得噎着。
这余初晴若在人生中若不经历起起伏伏的波折,就不可能成为能顶半边天的贤妻良母,所谓时也、运也、命也,便是如此。
在余下的时间中,婉如不得不找了大伯母闲聊,问清楚到底有那些人家有意与哥哥结亲,然后两人又开始暗暗相看那几个有点意向的小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