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荒谬的流言对于百里长洲来说,他自然也是不信的,世子殿下为人坦荡,君子如兰,怎么可能是那种贪生怕死之人,他在疆场与敌人厮杀的时候最不惜命,到如今遍体鳞伤,哪里就是流言里那般的贪生怕死之辈,肯定都是污蔑。
但空穴不来风,他纵然不信,可这流言当年也传遍了整个北境,最后随着时间的逝去烟消云散,这十年里,世子殿下渐渐地成为了北境最值得人称赞的人物,但他也看着世子殿下日益沉默寡言,他把所有关爱的都给了王府众人,可对于自己,他日益苛责。
可就在半年多前,游京下旨让所有在京伴学的宗室子归家,消息一出,原本还在边境视察的世子殿下,风尘仆仆的回到了王府,守着归家的人。可一日、一月直到两月过去,那位离家多年的二公子都并未出现,世子那才是急了,他动了不少人前去寻找,就是游京都派了人去,最后得到的结果是,谢敬敏的确离开了游京,但是,去往何处无人知晓,他半路失踪了。为什么会失踪了,护送谢敬敏返回北境的护卫都是陛下的亲兵,根本不会出事,他那是自己跑了,他根本不愿意回家啊。
这个答案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如果他愿意回北境,就算他不认识回家的路,护卫都会将他安安稳稳的送到北境王府的大门前,但他选择了半路弃车而逃。
世子在那段时间,整个人都跟变了个人似的,原本还意气风的他像是一面即将破碎的镜子,摇摇欲坠,叫人同他说话都不敢太大声。
百里长洲觉得,世子是在内疚,因为他的缘故,让谢敬敏离家十载。
可谢敬敏不走,北境又如何能有今日的荣光与繁盛?又如何有现今的强大固守着国门?这一切都是世子撑起来的,他顶起了北境的天,从来都不是牺牲谁能够做到的。
若当年,入京的是世子,十年的质子的光阴,再回到北境,谁敢保证,北境是强是弱,是否就还有如今的威望?
没有人能定义当年之事的对错,身为北境王的子嗣,这是每一个人的使命也是不可推却的责任。
不过,十多日前,世子派出去寻找谢敬敏的探子有了消息,说是天子数月前动身离开了游京,以南巡为借口却去往了北边几个地方,在那里,他们现了天子在跟人接触,那人是谢敬敏一直带在身边的女卫,整个宗室,除却宗室女身边用的女卫,便只有谢敬敏一人用的女卫,还是他当年心软,把那姑娘留在了身边,便一直跟着他,从北境到游京,最后又从游京跟着他四处流落。世子便猜测,天子之所以去北边,也是为了谢敬敏,他半路跑了之后,没有回北境,也没有再回游京,而是去了四处游历,但所幸的是天子跟他的女卫有了接触,不然,也不会让世子在这十多年来头一次的打听到了他的消息。再后来,又有消息传来,说是对方来到了北境,世子便当即放下一切的来到了乾州,只因为,他以为,他能在这里等到他,但是这么多日过去,他仍旧没有见到一个能是谢敬敏的人。
百里长洲觉得自己猜对了,因为他从世子的脸上看到了一种黯然。
他在这里这么多日,每日里除了处理解决漕帮的事情,还要盯着将士们的训练,其实,也是为了等人。
世子殿下日理万机,乾州并未长久之地,可他不仅来了,还耗在了这里,在百里长洲看来,唯有这个答案才是他留在这里的理由。
他想,世子高高兴兴的来,只是为了早日见到与他阔别多年的胞弟吧。
可是,那个人并不愿意回来。
百里长洲不知道当年的隐情,也不清楚为何那个人连家都不愿意回,他只知道,他的世子殿下为了他,付出了前所未有的真心。
他想,谢敬敏幼年的时候也是无法无天的性子,约莫现在也一如当初,叛逆惯了,才不愿意回家来吧。
然后,他听到世子憧憬的说:“回王府,这里是必经之路,如果他要回来,一定会从这里走,他可能是不记得我长什么样了,我也快要记不得他什么模样了,但是他若是出现,我定然能认出他的。”
百里长洲只觉得胸中酸涩,世子此言,不外乎是在自欺欺人,当真如他所说能认出来人,为何一开始会觉得哪个江湖人是谢敬敏?
看吧,连他自己都不信的,这十年,谁都不能保证自己还有当年的影子。
世子就是太执着了,但凡能有在用兵上的洒脱,也不至于叫自己内疚多年。
这一番话后,谢敬捷看着手里的东西,再也没有看进去,可动作却保持着一动未动。
曾经有太多人跟他说要以大局为重了,也是因为大局,他胆小了一次,可就是一次,他这一生都无法原谅自己。
他自持为人周正,从未撒过谎,可也就是一次,让他内疚至今。
他建功立业,他在战场上豁出性命的跟敌人拼,不只是为了保家卫国,他要让游京的人看着,北境有他,谢敬敏在游京,谁都不能动。
但他还是疏忽了一点,那就是,他谢敬捷,先是帝王之臣,才是北境之王,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身为人臣的理所应当。
袁尚青没想到百里长洲改变主意这么快,原本他都要以为百里长洲不会答应给他人马了,毕竟看他那样子就像是不信那个密使的身份,但这人答应也快,有点不像他的本性。
袁尚青领了调兵的符文,领着五百兵马当夜就离开了乾州,一路兴高采烈地不像是去办案倒像是去接亲的。
结果走到了半路就给一匹马追了上来,来人自称是百里长洲叫来协助他的,一问身份,嚯!一个没官没品的江湖人协助他?他倒是觉得这人是百里长洲叫来盯着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