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又很想他。
我刚把照片收起来,就觉得后面有人碰我头发,一转头发现是张源那崽子。他好像突然吓了一跳,小心地问,哥……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我没怎么啊。
他指了指我的眼睛,这里。
我手一摸,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了满面的泪。我是不爱哭的,总觉得流眼泪是件无用且丢人的事,但是一想到朱丘生,就会莫名其妙地变成林黛玉。
想家了,我回他。
张源转头静静的看着我,没说话。他的鼻子很挺,长得有点像我哥,但是只有一点点像。我不自觉声音放得温和了点,你有什么事吗?
我想跟你说头发擦干了再睡,不然对身体不好。
这孩子可真啰嗦,我想,但是也挺热心的。我朝他一点头,拿起毛巾继续擦头发。张源问我,哥……你刚才,是在看嫂子吧?
什么?
他小声说,我看得出来,你看照片的时候,眼神就不一样。
我在嗓子眼里轻轻地“嗯”了一声,说,你前嫂子。
前嫂子?
对,分了。
张源腾一下坐起来,为啥啊?
我看着他,目光很坦荡荡,他要结婚了。
我想起几年前宿舍的观影活动。社会大哥说要了解下社会百态,所以选了《断背山》。他们看完后很感动,但不久就忘了,我一个人怅然若失了好久。
“我希望我知道该如何忘记你”,我想,但我真的忘了你的话,我又是谁呢?
张源在我旁边絮絮叨叨地说了些安慰我的话,具体什么我没听清。我又看到了省城的初雪,看到了朱丘生朝我笑,看到他在井口扔石子,看到晴空朗日下他那张足够让我迷恋至死的侧脸。它们突然散了,变成一阵不见踪影的烟,轻若无物又声势浩大,这是我此生难以承受的烽烟。
然后周围的弟兄们一个个开始打鼾,山响一般的呼噜声把我从回忆拉回现实,张源还在热心地开解着我。我拍孩子一样拍了拍他的脑袋,劲儿可能太大,把他直接拍愣了,我说,谢谢你啊,源儿,都过去了,早点儿睡。
受伤的肩膀和繁重的劳动让我开始了连续的低烧,第二个月初二的时候,突然病得不省人事。我在床上迷迷糊糊地躺着,想起高鹗续的《梦》,宝玉和宝钗大婚的时候,正好是黛玉香消玉殒之时。我在想,一会儿烧熟了的时候,要不要喊一句:孬蛋,你好……
你好什么呢?
我一歪头就睡了过去。梦里我又回到了山里,山好高啊,怎么翻也翻不过去。我看到过路的动物,有鹿有兔子有灰鼠,我说,搭把手吧兄弟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