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惇点了点头,笑道:“那位君实是你的朋友?什么时候带出来让大伙见见?”
新荆硬着头皮道:“他身体不好,不太方便……”
章惇:“身体不好,你还让他给你洗衣服。”章惇眯着眼,“你昨晚上指挥我给你倒水、换衣服,那真叫一个熟练。你这朋友是个厚道人。”
“是是是。”新荆心想,嘉祐年间的司马光确实是百里挑一的厚道人,但你未来还会因为变法的事大骂司马光是个奸诈的村夫,他死了你还跟皇帝建议把他扒拉出来鞭尸,你现在跟我说这有什么用。“子厚兄才是厚道人,子厚兄辛苦……”
门口传来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敷衍。有人在门外拍门道:“章惇章子厚!你到底还去不去条例司了!”
是曾布的声音。
新荆看向章惇,章惇头都不抬,闭着眼在床上躺出一个舒服的姿势。新荆无奈,揭了压床的一层薄被披在身上,下床走到门前将门闩拔了,拉开一条缝,对外面的曾布道:“我们两个晚点再去……”
他顿了顿,又尴尬道:“劳烦子宣兄弟捎两套衣服来。”
曾布从门缝里看见了新荆,大吃一惊。他又看向床的方向,现床上还躺着个人一动不动,依稀就是章惇章子厚。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等到再看向新荆,眼中就充满了敬畏。
“玉成兄骁勇!”曾布忍不住拱手,道,“能让章子厚下不来床的,你是第一个。”
新荆立刻伸手把门扒住:“你等会。”
新荆:“虽然不知道你到底误会了什么但你肯定是误会了什么。他昨晚上照顾我,可能没休息好,但也仅限于没休息好。”
曾布:“真的吗?”
新荆:“真的。”
曾布眨了眨眼,真诚道:“我不信。”
新荆心里一股怒火噌地就往上蹿。他上一世就对曾布有意见,这小子在根究市易务的事上就像是吃错了药一样跟自己人过不去,与吕嘉问等人公开叫板,说吕嘉问掊克违法,侵扰三司。自己上一世为了保证市易司的正常运作,最终不得不把曾布丢出了京城,直接贬到了饶州;但当时的提举市易务吕嘉问也没能保全,出知常州。内斗到这种局面,他都感觉脸上无光。
虽然吕嘉问有段时间确实因为自己的关照而忘形,甚至敢对三司使薛向等人出言陵慢,失了分寸,但他能舍弃自己家庭来追随新法,本质上是个进步青年,哪能这么穷追猛打?
——有错误的时候指出错误,让他改正不就行了!闹到皇帝面前是干什么!!
曾布突然觉得后背一凉。他打了个寒战,没有反应过来这股凉意从何而来,现新荆已经把门关了,在门后冷冷道:“让你拿衣服就拿衣服,别再废话。”
新荆也不再回床上,站在门口等着曾布回来。曾布一道风似的走了,章惇从床上坐起,笑道:“玉成兄起来火来,倒是有宰执的气象。”
新荆凉凉地道:“承你吉言。”
曾布走得快回得也快。新荆和章惇先后穿好了衣服出来,而曾布被新荆一顿训斥,整个人委屈且迷惑,让家中仆从准备了些清淡食物,随两人一块吃了,又一同去条例司。
他估计着新荆这低气压是来源于宿醉,但考虑到自己昨晚上也参与了劝酒,曾布满腔委屈,但还是只能咽了肚子里。
三人在条例司外附近还马,步行没多远,曾布便现新荆不再走了,而且脸上的表情明显缓和了下来,真是如冰雪消融,万物复苏,大地回春。
曾布往前一看,毫不意外地看见王雱正在门口,与今日的条例司门人交流。王雱似乎也察觉了有什么人在看着自己,疑惑地回过头,然后立刻一愣,好像不敢相信自己眼睛,几秒后才回过神,大喜过望,快步走了过来,双手执起新荆的双手,喜道:“你回来了!”
新荆微笑道:“元泽近来可好?”
“好!很好!”王雱喜不自胜,“外面冷,快进来,快进来——”
语毕拉着新荆的手进条例司去了。
被留在了原地的章惇和曾布彼此看了一眼。
曾布:“……王雱完全没看见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