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繁星皱了皱眉。
那可麻烦了。
她们们这次乘船上京,是因为原身的赘婿爹忽然宣布要分家析产,作为沈家仅剩的骨血,沈繁星必须代表沈家到场对峙。
但她其实心中非常清楚,对峙没有任何用处。
沈家如今仅剩她一个孤女,赘婿爹早在掌权的十几年间将沈家的产业淘了个干净。如今妻丧已满,赘婿爹羽翼丰满,自然要把还宗的事提上日程。
“外面养的那个都十岁了,爹爹叫的那个亲热,还说是从族亲过继的儿子,呸!”
绿芸啐了一口。
“有族亲能舍了儿子,怎地当年逃难的时候不拉拔下?现在听说有好处又一窝蜂的出现,不知道他们这么些年都死哪里了!”
绿芸是坞桥人,自然心里是向着沈家的。
沈家祖上跟着边军迁到北郡崧州府,凭着吃苦肯耐劳攒出了一份家业,荒年的时候没少接济逃荒过来的流民。
荒年过后,有些流民便留在沈家的田庄上做事,渐渐形成了坞桥镇。坞桥就是围着沈家的祖宅洄园建起来的。
沈家传到沈玉成这一代,夫妻俩只生了一个女儿沈婉玉。沈婉玉是沈家夫妇的掌上明珠,从小娇生惯养、不食人间烟火,情窦初开之时喜欢上了逃难过来的穷小子,饶是沈家夫妻百般阻挠,沈繁星的父亲宋青章还是以赘婿的身份进了坞桥镇,入住沈家老宅洄园。
宋青章面如冠玉,能言善辩,把养在深闺的沈婉玉迷得神魂颠倒。婚后一年,已有身孕的沈婉玉依依不舍地送别丈夫——她说动父母资助夫君,要去郡府开办的大学堂就读。
栽培赘婿的事,也不是没人劝过沈家夫妇。但老两口都是实在人,觉得招了赘就都是一家人,宋青章将来要是能混出头,也能为女儿及子孙支撑家业。
他们的想法虽然美好,无奈人没选对。宋青章郡府学堂结业后又去了京城,在一所洋修士开办的学校学习西洋文。两年后,他又哄得沈家人送他去海西洲游学,再回来便在京城洋行林立的翠湖大街找了个差事,成了达美洋行的一名经办。
经办,就是洋行负责贸易的低等职员,勉强能在京城养家糊口。
原身也是在那一年第一次见到了生父。
“这是元娘?”
一身西洋燕尾服的宋青章笑得慈爱,眼底却一片淡漠无波。
他并不喜欢来自老家的妻子和女儿,这一点沈婉玉没现,但寄居在原身的沈繁星却一眼秒懂。
她是个生活在废土时代的生存系统工程师,上辈子死于维修变异兽分解装置的爆炸。再睁开眼,沈繁星现自己被困在一个小身体中,虽然什么都做不了,但却可以共享原身对世界的感知。
这具身体名叫沈元娘,是沈婉玉和宋青章的独女。因为是女儿所以并不受家里重视,来京城后便被交给仆役代管,很少能见到父母。
彼时沈家二老已然去世,沈家的家财都留给了沈婉玉,她依赖仰慕宋青章,对这个男人言听计从,一心想再生个儿子为丈夫延续香火。
一点一点的,宋青章的职位越做越高,沈家的家底却越来越薄。当沈婉玉的手里只剩下几张坞桥镇的地契,宋青章已升为达美洋行的总办,成了京城名利场的红人。
随之而来的,是宋总办满天飞的绯闻。
洋场的交际花、新派女学生、寡居的官员表妹……
沈婉玉不敢闹也不敢言。
宋青章越是前程大好,她越是怯懦自卑,早年招赘的底气已经随着时间消散殆尽,在灯红酒绿的京城她无依无靠,唯一的倚仗便是自己明媒正娶的身份。
可沈婉玉也清楚,入赘是宋青章心里的一根刺。
在京城,她给女儿改名为宋钰,住的洋房挂了“宋公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