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修仪一哂“她原本确是想这样办,我赶忙推辞了。我知道她盼我能拿捏好分寸,可南宫敏若日日在我眼前,我怕是指不准哪天就要忍不住直接上手打她。”
顾清霜扑哧一笑“哪至于呢为了上头那一位,不值当让姐姐这样失态。”
“唉,为了他是不值的。”婉修仪摇摇头,“可谁还没个年轻气盛的时候那时的满心荣耀被人兜头浇一盆冷水下来,一切都烟消云散,那滋味,我记一辈子的。”
说完她抿茶,润了润嗓子,又续说“她让南宫氏去了岚妃娘娘宫里。”
顾清霜心里暗惊――呵,这可更有趣了。
放去岚妃宫里虽和放去婉修仪宫里的思路差不多,皆是与她有旧怨又并不曾明面计较的嫔妃。但相较于得太后喜的婉修仪,岚妃可更是膝下实实在在的有个公主,皇帝要对她多几分容让。
如此,就算她哪天气儿不顺明着拿南宫敏出了气,估计也出不了什么大事。而若她能忍,并不闹得那样厉害,只暗地里磋磨人,那南宫敏就更只能一日日地熬日子了。
除非南宫敏有本事立刻让皇帝放下从前的芥蒂,重新把她捧到手心儿里。
册封一个小少使并没有什么需要大动干戈的地方。三月六日这天栖凤宫下了旨,三月初七,南宫敏就住到了岚妃的明玉宫去。满宫都等着皇帝的反应,皇帝却好似忘了此事一般传顾清霜去紫宸殿用了午膳,又直接将她留到了晚上。
他面前摞了厚厚的几摞折子,顾清霜便不扰他,乖顺地坐在他身边,让他专心地。
在他批完一本本奏章的时候,她的目光一扫过那一行行字迹。经年累月地这样下来,她对个中事务终是懂了一些,有时瞧瞧他的朱批,与她所想的法子也八九不离十。
直至暮色四合,他忙完了,唤宫人来讲奏章尽数收走发出,她才多了几分亲昵,伸臂将他抱住“皇上累不累臣妾陪皇上出去走走”
“太晚了。”他笑笑,“早些休息吧。”
说着便将她揽起,提步往寝殿去。
顾清霜含着笑,低眉敛目地与他迈过门槛,轻声提醒他“敏少使今日已受封了。”
他揽在她肩头的手微微一紧,侧过头来“不必多提她。”
顾清霜轻声劝他“人来都来了,不如便放下往事,好生相处。再说,皇上早晚都是要见她的。”
“朕并不是非见她不可。”他无声地轻喟,将她揽到床边落座,“为着儿时的情分,朕愿意将她接进来,免受民间疫病之苦,也愿意就这么养着她。但至此便也够了,大可不必再多见面。”
这让顾清霜很有些惊奇。她只道他对南宫敏这样藕断丝连,一旦人进了宫,自会再得圣宠。
没想到,他在南宫敏的事上竟还能有这样“拎得清”的时候。
她一时哑然,他攥住她的手,拇指摩挲着她的手背。沉默了一会儿,带着三分自嘲笑了声“青梅竹马自有可贵之处,但朕不能一直只念着那些过往。”
近来不知怎的,他翻来覆去地回想旧事的时候也格外多。原本约是想劝自己重新接纳南宫敏,却偏偏越想越觉得,眼前的小尼姑实在比南宫敏要好得多了。
他自顾自地这样想着,抬手抚过她的脸颊“所以你不必再多劝朕见她,只当宫里没这号人便好。”
顾清霜将信将疑地点头应下,之后的时日,南宫敏也的的确确一直没能面圣。宫外的疫病在暑气渐浓时终于过去了,虽传得并不太广,京外未见有异,但京中林林总总算下来也死了两千多人。
于是避暑时圣驾比嫔妃提前了七日离宫,先去千福寺,为亡者斋戒祈福。皇帝离宫后的第三日,满宫都听闻一贯脾气极好的岚妃发了大火,与她不熟的虽是好奇缘故一时也不敢凑过去打听究竟,与她相熟的则自然要大大方方地过去瞧一瞧。
是以顾清霜在她宫门外下了步辇往里一瞧,就见几位熟人都在了。
殿门前的廊下正中置了张檀木八仙椅,岚妃端坐在那儿,两旁分立着和昭仪、婉修仪还有端婕妤,南宫敏跪在外头的地上,顾清霜边走进去边扫她一眼,口中关切道“岚妃娘娘惯是性子最好的,出了什么事,惹得娘娘发这么大的火”
外面的宫人传言说,岚妃气得当场就摔了东西,又派了几个宦官直接将敏少使押到了宫门前问话,同时还传了宫正司的人过来,将敏少使身边的宫人有一个算一个挨个赏板子。
眼下,岚妃依旧脸色铁青,见顾清霜也来了,勉强缓了一缓“不妨事。淑容先坐吧,本宫也正要与她论个清楚。”
南宫敏在下头跪得笔直,听言抬了抬眸,轻笑一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岚妃娘娘这是想逼死我。”
“欲加之罪”岚妃以手支颐,笑睇着她,“说得倒向本宫冤枉了你。那你自个儿说说,你昨日着人同庄太妃求的腰牌是做什么用的”
“什么腰牌”南宫敏有条不紊地反问,“娘娘没搜到罪证,可别血口喷人。”
岚妃眸光微凛,好笑地睇着她的脸“你还当这是你从前当贵妃的时候么”继而轻笑一声,“如今你有工夫在这里斗嘴皮子,本宫却没工夫陪着你闹。”说着她便起身,身旁的大宫女忙上前搀扶。岚妃转身回到殿中,语中笑音和缓“有劳诸位妹妹跑这一趟了。不如进来喝杯茶,同大公主玩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