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因为所谓的‘情势所迫’,就能昧着良心做一些我们不该做的事,那这些我们之前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啊!”
这种平日里慷慨激昂的话,此刻听到李承泽耳朵里,只觉得讽刺。他几步走过去,撩起大帐的帘子,指着外面上京城外毫无生机的焦土。
“你告诉我,你想怎么拯救这些北齐百姓?把我们为数不多的粮草分给他们吗?那上京城我们还攻不攻?陪都我们还打不打!”
范闲平静的看着李承泽:“但凡我们南庆军队所在的地方,每一个人都不应该被放弃,只有这样,才能做到真正的天下归心。”
“否则的话,如果人心丧尽,即便占领再多城池土地,也毫无意义。”
“没有意义,但是有用”,李承泽缓了口气:“我们现在军队供给都不足,可他北齐却在陪都养精蓄锐,一旦反扑……如果庆国都没有了,你还跟谁去谈那些所谓的意义!”
“范闲,你觉得北齐这么做,会人心丧尽,恨不得天下的而诛之是不是?”李承泽苦笑着摇摇头:“我告诉你,不会的,成王败寇永远是最基本的准则。”
“如果我们真的败了,这天下真的被北齐拿下,那任何事情都可以被颠倒黑白,甚至连百里霜这样丧尽天良的下作毒药,都可以说成是我们南庆的产物。”
“或许,亲身经历过这场灾难的人,知道事实是什么样子,可以觉得有多少人会冒着杀头的风险,为一个已经灭亡的国家奔走呼喊,伸张正义?”
“百姓在意的是什么?是生存,是锅里有没有米,是冬天有没有炭,是做些小生意能多赚几两银子。”
“我们只有赢,才有话语权,才有机会去实现你说的那样的盛世”,李承泽看着范闲,很认真也很无奈:“所谓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没人在意。”
范闲仰头,非常认真的听着李承泽说的每一句话,他忽然觉得很心疼。
他能看出来,李承泽看似平静,实际背后承受的压力是任何人都无法体会的,尤其是……
他作为一国之主要对庆国子民负责,同时又要为范闲坚持的一些事情让步。
“承泽,我比任何人都知道你的不容易,但我坚持的这些事情,并不是为了我自己。”范闲解释到。
“你说真相没人在意,你错了”,范闲摇摇头:“我们这么多年的努力,建学堂、办报纸、广开言路,为的就是让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思想。”
“谎言永远无法掩盖真相,总会有人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去坚守”,范闲想了想,问道:“你还记得吗?当年京都事变的时候,太子想要趁乱继位,以舒胡两位大学士为首的那群文臣,屠刀悬颈也不后退半步,只求讨个真相。”
李承泽当然记得,正是他们的宁死不退,拖延了一天的时间,给李承泽和范闲一个逆风翻盘的机会。
但李承泽并不认为这就有什么普适性:“我不否认有这样的人存在,但毕竟是凤毛麟角。”
“这正是我们要做的”,范闲点点头:“分善恶,辨黑白,有自己的思想,能够对事件有自己正确的看法,这本应该是每一个人都拥有的能力。”
“可你不觉得这很不切实际吗?”李承泽反问道。
“在这个时代确实很不切实际”,范闲忽然笑了:“可是承泽,你和他们不一样啊。”
“你和他们不一样,你可能是这个世界里唯一能接受我那些思想的人”,范闲摇摇头:“不,其实应该说,你已经认同了这种想法。”
“或许之前一些事情中,你是考虑我的感受才有所顾虑,但你这次面对上京城时的犹豫,是源于你自己的思想。”
范闲伸手拉住李承泽的手:“这么说或许有些中二,但这些年我们经历了这么多,你应该有信心,在你我面前,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李承泽看着范闲,心里忽然安稳了许多,同时也重新振奋了起来:没错,远没到绝境,自己身边的人,可是范闲啊。
“好,我信你”,李承泽忽然笑了:“你既然能出这番话来,想必是已经有想法了,说说吧,你想怎么做?”
“上京城”,范闲坚定的说到:“首先我们要把上京城拿下来,但不是攻打上京城,而是解放上京城。”
“我们不是为了占领北齐城池土地,而是为了救北齐百姓与水火之中”,范闲一咧嘴:“一个是为了战争不惜牺牲百姓的统治者,一个是不分国界为天下万民着想的救世主,自然是高下立见。”
李承泽点点头,却又不由得有些担心:“我相信你能把北齐皇室钉在耻辱柱上,但你别忘了,名声和拥护不能当饭吃。”
“这些可以转换成粮草、补给,以及我们的力量”,范闲狡黠的眨了眨眼:“好了,这些我来安排,你就组织人马全力攻城吧,不要有任何后顾之忧。”
“那那些北齐灾民……”李承泽皱着眉问道。
“我说了,在这里没有北齐和南庆之分,每个人都是一样的”,范闲拍了拍李承泽的胳膊:“赈灾的事情我来就好,你别操心了。”
看着范闲胸有成竹的样子,李承泽心里稍稍安稳下来:“好,那我现在就带兵攻城,争取以最快的速度进驻上京城!”
“等等!”门外冲进来一人,两人定睛一看正是梁闻道。
“未及通报擅自闯入,请陛下降罪”,梁闻道单膝跪地行礼:“但臣有一事相求,还请陛下允准!”
李承泽和范闲对视一眼:“有什么话,起来慢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