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没听懂:“什么意思?”
秦奉安一拱手道:“母后勿要责怪贵妃,她也是一片好心。她的确有无知之罪,先前不知这后宫不准嫔妃选用军乐,也不准嫔妃舞动剑器。她只是听寡人前些日子说起江南公孙氏舞剑,一曲名动天下。但这宫外之人不宜请进宫中,贵妃便以己身效仿,给寡人开开眼罢了。”
“皇儿口口声声说贵妃无知,实际上是在为她开脱,忽视了咒我朝之大罪!”太后冷冷一笑,“你可知她命乐师们奏的是什么曲子?”
不就是《破阵》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秦奉安对太后的大张旗鼓不屑一顾。
明面上,秦奉安却顺着太后的话头,接道:“儿臣不知,只知此曲乃是鼓舞我军士气之曲,其他的还望太后赐教。”
“赐教倒谈不上,只是这《破阵》若是寻常军乐也就罢了。”太后轻轻抬眸,寒霜放缓了捏肩的节奏,“寻常军乐激昂,有鼓舞军士士气之效,当在我军冲锋之前演奏,怎会有这么浓重的血腥肃杀之意?”
军乐嘛,什么样的都有,这有啥奇怪的?
秦奉安依然没当回事,说道:“母后言重了,此曲在武将口中流传许久,儿臣也有所耳闻。要是来路不正,怎会被这么多人推崇呢?”
“哀家可不会说它来路不正,只是这是一复仇之曲!”
太后的语气顿时冷厉起来,
“往往只有国破家亡、背水一战之时,将士们才会有如曲中一般的死志!我朝如今形势大好、富庶有余。百姓安居乐业,四海内战事皆平。嘉贵妃选用此曲,到底有何居心!”
秦奉安心中一惊,他忍住没回头看吴嘉言的神情,替她答道:“嘉贵妃定也不知其中因由”
只是,他这话说得心虚,太后也听出他言语中的飘忽之意,知道他的确动摇了。
“嘉贵妃若是不知其中因由,哀家便讲与她听!”
太后的话语如同数九寒风刮来,冷厉而坚硬,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锋利的刀刃,直刺人心。
她坐在原属于皇帝的位置上,居高临下地盯着吴嘉言,一字一句地说道:
“此曲源于我大古国与樊燮数百年间的拉锯中,输得最为惨烈的一场——定亭之战。约是四百年前,我朝与樊燮边塞冲突不断。古明皇急于求成,将将士都分配去戍边,中原空虚,引得樊燮探子暗中操纵有异心之人掀起内乱,最终竟是攻入皇城,直捣皇宫。”
秦奉安看过这段历史,合宫上下乱成一团,血流成河,古明皇当时差点没寻根白绫吊死。
太后继续讲道:“当时乱臣贼子在皇宫中滥杀无辜,横尸满宫。宫人们前仆后继地抗争,只为了皇帝能够逃命。他们最终都化为了具具冰冷的尸体,挂在入侵者的刀尖。他们脚下流淌的鲜血汇成潺潺溪流,灌入皇宫的每一寸土地,为此日后滋养出的花朵和植被才如此旺盛蓬勃。”
“只不过,后来的十余年,无论花匠如何在土地上劳作,所有树木结出的花朵都殷红如血,寻不出其他颜色。”
会场内,众嫔妃听得面色煞白。很少有人像林岫青一样喜欢看古籍,而且这段过往也不光彩,所以鲜有人知。今日听太后一说,她们才知道自己身处的这个皇宫还生过这样惨烈的悲剧。
苏斐然莫名地想到了赤棠苑内的赤红海棠,而后又自顾自地摇了摇头,心道这不过是无端联想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