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嬴不?说话。不?说话却也跟说话没什么区别。
“先生如今心里还有他吗?”令翊问。
俞嬴顿一顿,刚想说什么,令翊却好像怕听到她?的答语似的,接着问:“先生会跟我们回燕国吗?”
俞嬴没有犹豫:“会的。我是启的老师,是燕国的太子太傅。咱们或许过不?了太久就?会回去了。”
令翊露出笑容,眼圈却微微有些泛红:“听先生这么说,翊很高?兴。”
俞嬴忙别开眼,不?再看他。从?前调戏他的时候,不?止一次想像他红着眼圈的样子,如今见到了,却宁愿未见,那样骄傲的、洒脱的、飞扬的令翊……
“能陪在先生身边,翊就?知足。”令翊又笑一下,“先生歇息吧,翊先走?了。”说着,令翊快步走?了出去。
荒唐悖乱梦
清晨,田向睁开眼,盯着?床帐,过了一会儿才坐起来,撩开寝被,又拉开帐帘,抬手时却禁不住轻皱眉头——昨日胳膊让那个令翊抻了一下子。
听?到屋内动静,侍女们轻轻推门进来,有的端着?水,有的捧着?栉沐之具,一个侍女走过来要挽起帐幄。
“都出去。”田向道?。
侍女们一怔,忙行礼告退。
田向自行去找了贴身的泽衣换了。于成年男子,这种事很平常,只是昨日的梦太过荒唐——比从前梦见?她?的时候都要更?荒唐两分。
一忽是少年时,自己和明月儿去河间参谋军务,宿于河水南岸渔丈人的船上。自己使?诈,去明月儿的船上与她?说对敌大计,又从对敌大计扯到山东几国的恩怨,又从恩怨说到设若如何?如何?、如今已如何?如何?,直到把她?说得再也撑不住,歪在那里睡着?了。
自己轻声笑着?跟她?求肯也要睡在这条船上。她?迷迷瞪瞪地“嗯”一声,半点防备没有地睡了过去。
想到那时候的情景,此时的田向脸上露出微笑。
彼时少年情怀,得躺在心上之人身边,就又窃喜又心跳得厉害。藉着?斜照进来的月光,隐约能看?见?她?的睡颜。她?闭着?眼,微微嘟着?嘴,好像撒娇抱怨的样子。白日间那样精明洒脱的人,睡着?了却这样憨。
渐渐地,光看?着?她?就不知足起来。田向欠起身,凑近她?,又怕把她?惊醒,让她?恼了,到底退回?来又躺下。躺下后却还是“贼”心不死,又起来凑近她?,又退回?来,如是再三,在那船上辗转大半宿,未能成眠——最终也只敢帮她?拉一拉盖在身上的裘衣。倒是她?,一夜好睡。
然而?在昨晚的梦中,不是这样的。自己凑上前去,亲了她?的脸,她?的眉眼,她?的唇,两人气息交杂,彼此纠缠起来……
一忽不知怎的又到了诸侯馆,缠绵之际,自己在她?耳边笑问“明月儿,你喜不喜欢这件会生孩儿的事”……
一忽又到了昨日泮宫,自己拉住她?的手,把她?狠狠搂在怀里,问她?为何?那样狠心,然后便在那桃花树下……
真是何?其荒唐悖乱!
然而?,田向却又禁不住一再回?想。
田向穿了外袍,盥洗过,侍女们一个捧着?铜镜,一个轻轻地为他梳头。
看?着?镜中的自己,田向微抿嘴,镜中已经不是她?爱的少年模样……
侍从来报:“禀家主,司空求见?。”
“让他在前厅稍坐。”田向道?。
侍从行礼退下。
侍女给田向梳好头发,又捧过头冠来,田向自己戴上,大步走了出去。
昨天强求来半日见?见?她?,今天田向又回?到一贯的忙碌中。
司空掌管土木营建、兴修水利诸般事宜,申池畔的新泮宫便是司空淳子洵主持修建的,但今日请他来不是为了泮宫,而?是为了水利事。
当年桓公时,相邦管仲治水,在齐国境内修筑堤坝,疏通沟渠,使?得许多水害变为水利,诸水沿岸沃野千里,子民?衣食丰足,官中储存粮食的仓廪林立,至今还留下一些?带有“仓”或“廪”的地名。
可惜几百年过去,如今许多管子时修建的堤坝已经坍塌损毁,一些?沟渠也壅塞甚至成了平地,当年管子之功,十不余二三。田向是想着?将这件事再重新做起来。
田向为相几年来,头两三年受田原约制,处处掣肘,齐侯又好战,对外征伐不少,田向只能慢慢撬动田原,如今好赖算是清除了些?田原的势力,去岁两场征伐都不算大战,今年又还没有要战的迹象,正好在这征伐的空隙里整治这些?内政。
但兴修水利,从来不是易事,更?何?况如今朝中百事俱废而?待兴,千头万绪。田向与司空淳子洵说,先遣水官走访国内各主要水流池泊所在,将目前诸水境况详实?记录下来,再看?先修哪里,其后修哪里,怎么修。
淳子洵是去岁田向举荐、齐侯新拔擢的司空,是个做实?事的人。虽知道?治水之事难,却并不推三阻四?的,当下与田向提了几个擅治水的人,又说了自己知道?的几条水流的境况。
见?完淳子洵,田向便坐车进宫见?齐侯,一则是说新泮宫建成,一则便是兴修水利之事。
齐侯笑问:“这么快就建成了?淳子洵做事倒是麻利。看?那图,寡人还只当得到年末或是明年呢。既建好了,那便让卜官卜个吉期,让诸贤士子搬家,让他们也看?看?寡人招贤纳士的诚意。”
田向笑道?:“君上太实?在,诚意只做出来,却未曾摆出来,有的人未免觉察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