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真人说自己能活一百多岁,靠的就是不吹牛皮不讲大话也不食言,所以心底坦荡,坦荡二字,才是延年益寿的法门所在。
有些人不坦荡也能活一大把年纪,那是因为可以做到近似于坦荡但又不是坦荡的境界不当回事。
什么都不当回事,也是神仙境。
谢宣积活动了一下身子,侧耳倾听四周没有声音,于是把鞋子一脱,袜子一扒,往后一躺还是这样舒服啊。
他枕着自己的手臂回想着离开长安时候的大师兄说的那些话,心情就又逐渐凝重起来。
大师兄说,如果黑武人势必促成漠北诸国伐宁,那其实根本不需要什么复杂的阴谋诡计,只需让大宁去疏勒的人全都死。
只要使团死尽,那漠北诸国不伐宁,大宁就不伐漠北了吗?
大师兄还说,如今大宁蒸蒸日上,可也如履薄冰,一切美好都是还未凝实的表象,哪怕就是宁人现在引以为傲的团结都不牢靠。
只要大宁出现颓废之势,所有美好就如梦幻泡影一般破灭,宁人的团结,在大宁都分崩离析之后也必荡然无存。
黑武人的计划就是这么简单,邀请大宁的人来疏勒谈判,你不来,是你不敢。
漠北数十小国一看大宁连使团都不敢派来,那当然会猖獗起来,再加上黑武人在后边煽风点火,漠北伐宁自然会成定局。
就连草原诸部,西域诸国,也都会因此而觉得大宁只是徒有其表。
再加上东疆战事,会让那些外敌觉得有机可乘,到时候最少是漠北伐宁,搞不好就是之前冀州被屠戮三次那样的大兵祸。
所以使团必然会北上,若使团死尽,大宁上下震怒,朝廷都抵挡不住百姓的请战声浪。
可不管是大宁征伐漠北,还是漠北攻打大宁,这都是黑武人愿意看到的事,天下间诸国相处哪有那么容易,有些时候外交上的事比一场真正的战争还要凶残可怕。
那个栖山禅院的大和尚说他自己明知必死而赴死,大宁鸿胪寺的人不比他知道什么是明知必死而赴死?
大师兄说,无论如何都要保证鸿胪寺使团安然返回,这不是代表大宁怕打仗,而是就算要打仗也不能打被敌人牵着鼻子走的仗。
想到这,谢宣积就深深的吸了口气。
脚臭。
于是他坐起来,默默的又把袜子鞋子都穿好,把马车的车窗打开缝隙,这才好些。
大师兄说,黑武人要想让大宁的使团在疏勒死尽,用的多数会有江湖手段,疏勒国虽小,漠北诸国都不大,可又不是傻子,他们才不会主动对大宁的使团动手。
动手,必然是黑武人。
大师兄说,黑武有一个极厉害的宗门,是为剑门,剑门在黑武就相当于楚时候禅宗那般地位,甚至可左右国策。
禅宗昌盛时候,大楚的国师甚至可与皇权平坐。
剑门是黑武第一大宗门,高手如云,所以这次要面对的最大凶险,就是来自剑门高手的刺杀。
“不知会来几位大剑师。”
谢宣积自言自语一声,但语气之中没有丝毫惧意。
打架的事,龙虎山什么时候怂过?
老真人遇神杀神遇魔杀魔,跟什么人有什么打法,他们这些弟子,脾气秉性哪个不随着。
当年他老人家与那位在剑道上无人能出其右的天才打了一天一夜,方圆五里之内寸草不生,老人家比那位剑道第一人年长六十岁,气势上没输半分,当然,结局也是没输半分。
没过多久老真人在长安城里与一个牙都快掉没了的老头儿因为下棋闹矛盾,他收起一身修为与那老头儿抱摔,老头儿有多大力他用多大力,被那老头儿连着闷了三拳打的口鼻流血,也还是成功将那老头儿按在地上问了一声服不服,老头儿说不服,啐了他一脸血,还包括嘴里最后一颗牙。
再后来那位没牙的老人家得知与他扭打的是龙虎山老真人,老人家兜着嘴说下次还干他。
老真人在一百岁那年离开长安说是要去天下间再游玩一趟,说走就走没有一点迟疑。
可是师兄弟们都知道,那是师父已经预感到自己可能活不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