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盟立在那里噎了一下,两大杯让他现在全灌肚子里,这是要撑死他的节奏啊。驾驶舱虽然确实有规定不能带有开口的饮品,因为怕颠簸或者是不小心碰倒洒在仪表面板上引发故障。
可他这咖啡杯算有盖子的吧?
但机长发了话张盟哪敢有异议,也不从饮口小口嗦了,直接掀开盖子猛灌两大口。真他妈苦,都苦到舌根了。
张盟边绕着飞机转了一圈检查外观边喝完那杯美式,因为长夜漫漫所以他点的都是大杯,此时一杯下肚已经胀得慌哪里还喝得下第二杯,要是待会还没到巡航他就想上厕所岂不是又要被机长他老人家叼?
张盟饶回登机口一侧,准备找找有没垃圾桶把空杯子和那杯拿铁一并扔掉。照明灯下走来一位机务,他正想开口询问,定睛一看这把机务那身深蓝色工服穿得跟走秀一样身高腿长的人不正是许久不见的季晨么。
季晨也像没料到是他,明显怔住了,然后点点头算作打招呼。
张盟眼神瞟瞟四周又镇定下来,状似无意地说:“那个,多,多买了一杯,我喝不完。你想要喝吗?是拿铁。”他看季晨愣着又赶紧补充:“如果你不想喝扔掉也可以的。”
季晨片刻之后珍重地接过张盟手里的咖啡,低声说:“谢谢。”
张盟有点儿心虚,这杯咖啡并不是专程买给对方的,但季晨显然不那么认为。对方抬起头来时眼睛里似乎有某种光亮,夜里太暗张盟瞧不真切,但他仍然觉得那灼灼的目光令他心跳过速。
张盟有些慌忙地转身上舷梯,抬手告别道:“我上去了啊。”
等进了驾驶舱张盟才意识到由于刚才过于紧张,以致于本来想让季晨帮他顺便扔掉的空咖啡杯还被自己捏在手里,已经变了形。他赶紧将空纸杯塞进餐台的垃圾桶,生怕被机长看到。
前半段航程没什么特殊的,今晚天气不错只在巡航的时候发生过两次晴空颠簸。其中一次王机长正拧开他的保温杯吹着水面上的茶叶准备上嘴喝,结果毫无防备一下剧烈摇晃。茶汤无可避免地荡出来一些,正好洒到他自己裤裆上。
张盟眼神瞄到忍不住噗呲一声漏了点笑声出来,收获王机长严厉的一个眼刀。他赶忙正色,心里暗道要死了自己怎么就没忍住呢!
后半程进入广西地界,驾驶舱舷窗外一片黑暗。飞行员其实并不是通过目视来确定飞行航向的,他们通常会在飞机的fc上输入一个个固定航路点,那么飞机的导航系统就会自动带着他们沿航迹飞往目的地。
张盟本来是个话多的人,平时在驾驶舱里遇到随和的机长总会在巡航阶段和对方聊天,聊游戏聊足球反正什么话题他都能扯上几句。但今天的驾驶舱格外安静,王机长不发话张盟就压根儿不敢闲聊和飞行无关的任何事。
左座的王机长几欲昏昏入睡,眼皮耷拉着,脑袋一点一点的。对方毕竟已经五十来岁,不再像年轻人那么经得住熬夜。
张盟只得瞪大眼睛监控着仪表,在到达桂林快要进入下降阶段时重重咳嗽一声,算是彻底唤醒了在睡梦边缘徘徊的机长。
两人配合着按部就班地做下降程序,第一个巧合的意外发生在进近开始前。桂林的管制员告诉张盟由于05号跑道施工,他们需要在01号跑道进行降落。
这在起飞前的航行通告里并没有提及,大概率是突发情况造成的跑道维护。01号跑道虽然长度短一些,但对于波音737来说还是足够的。但01号跑道不能实行ils精密进近,因此他们只能选择传统的方式进近。
张盟在公司飞的这一年还从来没有实操过非精密进近,因为现在的机场ils进近是主流,他还是当初在航校以及模拟机上飞过rnav和vor两种方式的进近。但没事,王机长经验这么丰富,他照着对方口令配合就行了,张盟在心里告诉自己用不着紧张。
王鹏哲听到atc的指示也有些烦躁,他侧头询问张盟:“最低越障高度是多少?”非精密进近只提供水平航向上的导向,垂直路径需要飞行员自己调定。
“啊?马上我看看。”张盟拿出ipad看航图。
王机长不满地批评道:“你航前准备都准备了些什么东西?飞行前准备不充分就算了,刚才那么多时间杵在这里也不知道提前看一看,简直一问三不知!”
“600米。”张盟连忙答话。
最低越障高度即飞机在进近阶段以机场导航台为半径55千米内航空器距离障碍物最近的点,如果低于这个点就有可能发生撞山等情况。但之前谁能预料到他们要实行非精密进近呢?
张盟不服地在心里腹诽:你牛怎么也没见你提前知道数据呢?不还是要来问我?都不知道的话现在查一查不就好了,犯得着骂人么。
“准备vor进近。”王机长发了口令,虽然张盟不清楚他舍弃rnp而选择vor的原因,但机长是驾驶舱的最高决策者,他作为副驾驶听命行事就行。
张盟按要求调整好了导航方式,飞机的导航系统会自动去截获机场导航台发出的信号靠近航道。
飞机经由自动驾驶按照航迹通过中间进近定位点(if)然后继续下高度,他们需要在通过最后进近定位点(faf)时完成最佳构型,做好降落准备。
在靠近最后进近定位点(faf)前,张盟报:“接近下滑线。”
“放轮,襟翼15。”王机长下口令。
张盟按要求放下起落架,将襟翼设置为15。
“计算下降率。”王鹏哲再一次对张盟下达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