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麟德十六年六月初一,经过半个多月的颠簸,沈愔一行终于抵达了江夏郡。
车马停在了郡守府,沈愔还未及下车,远远便听闻外间喧闹之声,不禁心下生疑:“外面是什么人,怎生如此闹哄哄的?”
身边的副使裴濬一挑了帘子往外看去,皱眉道:“前面不远就是郡守府,已被闹事的百姓围得水泄不通。”
沈愔双拳紧握,暗自叹了口气:“江夏郡大旱已有月余,农田百亩颗粒无收,朝廷的灾粮又迟迟未到,苦熬了这么久,这郭望之也不容易。”
郡守府的大门徐徐打开,一身灰色长衫的郭望之缓缓步出府门,他面色有些憔悴,望着如潮涌到门边的百姓,叹了口气,然却别无他法,只得赔笑道:“各位乡亲,江夏郡的灾情下官已呈报朝廷,陛下任命的转运使不日便会抵达,还望乡亲们再耐心等待两日,朝廷的灾粮很快便到了!”
然而围观闹事的百姓却越来越多,他们似乎已听不进任何劝解,一口咬定是郡守郭望之克扣了朝廷的灾粮,竟一致叫嚷着要郭望之将克扣的灾粮吐出来,更有甚者竟意欲去砸府门大厅,府门前两名侍卫拼力阻止这些闹事的乡民,却因郭望之先前不许伤及百姓的告诫而迟疑,依然未能挡住激愤的乡民。
裴濬一望向沈愔,道:“公子,郭望之好像快抵挡不住了,咱出去看看?”
沈愔点头,道:“也好。”便与裴濬一一同下了马车,拨开围观的人群,冷喝一声:“何人敢至郡守府门前闹事?”
这一声冷喝,闹事的乡民们顿时安静了下来,齐齐望着这两个不速之客,片刻便爆发出阵阵讥笑:“两位少年郎,外乡人吧?也敢管我江夏郡之事,你们是活得不耐烦了么?”
沈愔淡淡道:“你们得不错,我本非江夏郡之人,可谁江夏郡的事我就管不得?”
人群中又有人讥笑道:“那也得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来管这闲事了!哈哈!”
沈愔不疾不徐至袖中取出皇帝的任命诏书,微微一笑:“我本是陛下亲命的转运使,前来江夏郡拨款赈灾,你我有无资格来管这江夏郡之事?”
乡民们见沈愔竟持有皇帝的委命诏书,不禁窃窃私语:“难道他真是陛下委命的转运使?这……这……”人们一时面面相觑,质疑的声浪渐渐了下去。
沈愔打开那黄澄澄的诏书,道:“诏书上印有陛下玉玺,焉能有假?”
乡民们见是皇帝玉玺,如临大敌,纷纷丢掉手中的物什,齐刷刷跪了一地:“民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大人驾临,先前无礼冲撞了大人,望大人海涵,望大人海涵呐!”
“你们起来吧!”沈愔道:“江夏郡的灾情,陛下已知悉,故任本官为转运使,为江夏郡分忧。只是……你们真的误会了郭郡守,若非他上奏陛下,江夏郡的灾情亦不知何时能解。于江夏郡的百姓,他是有功之臣。”
听罢沈愔如此,先前情绪激动的乡民渐渐归于平静,一时间都静了下来,静静望着沈愔。
沈愔微笑道:“陛下仁慈,体恤民情,尔等也该体恤陛下的一番苦心。但请各位放心,朝廷的灾粮明日便到,各位只须再等一日,便可如数领取灾粮,解家中燃眉之急。”
乡民们脸上燃起了希望之光,纷纷磕头谢恩:“谢沈大人大恩,人必不忘沈大人大恩!”沈愔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乡民们的举动令他唯有苦笑:“此乃陛下恩德,你们该谢的不是本官,是陛下,还迎…郭郡守。”
那些乡民们听罢不觉赤红了脸,相视许久才纷纷抱拳道:“人……谢陛下恩德,谢郭郡守恩德。”
其中那刚刚讥讽郭望之的中年男子不觉红了脸低下头来,走出人群,向郭望之单膝下跪,道:“鄙人之前不明就理,冤枉了大人,对大人多有不敬,望大人海涵!”
郭望之望着这请罪的中年男子,叹了口气,道:“你起来吧。”
裴濬一得了沈愔示意上前扶起那中年男子,沈愔继续道:“各位乡亲请先往郭郡守处登名入册,明日未时来郡守府领取灾粮。若有瞒报户数者,一旦查出,即没收其所领的所有灾粮。尔等可明白?”
此言一出,乡民们皆默不作声,自觉排了队……往郭望之处去登名入册,竟是难得的安分。不多时,这些乡民们便渐渐散了去。
待乡民们散尽,郡守府门前顿时冷清了下来,郭望之与沈愔、裴濬一道:“今日多亏沈大人与裴大人及时赶到,替下官解围,若非二位大人,下官真不知当如何是好了。”
沈愔抱拳道:“陛下圣命,未敢有负,实是沈谋份内之事,郡守乃为民请命的父母官,今日之事,无须挂齿。”
(二)
翌日未时,沈愔与郡守郭望之一同召集同郡的受灾百姓于郡守府门前排队领取灾粮,奇的是昨日前来郡守府门前闹事的乡民今日却异常安分,安静地排队领完灾粮后不忘与沈愔和郭望之道谢这才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