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星夜子时,睿安公主一行已到达梁州地界,看守城门的守卫长戟一横将他们拦在城门外,立声喝问:“来者何人?现下早已入夜,城门关闭,诸君还是明日再进城吧!”
“明日?”馨儿吓了一跳:“你是想让我们今晚上都睡在路上么?”
那守卫冷笑道:“那我可管不着,我拿着朝廷的薪俸,就得按规矩办事。”
“你!”馨儿还想再什么,韩绰突然一把拉住她,忙用眼神示意她:“别了。”
萧晨月听到外面的动静,伸手拨开车帘,缓缓下了马车。她径直走到沈愔身边,笑得淡定从容:“沈愔,把腰牌拿出来给他看看。”
沈愔抱拳点头道:“是,公主。”遂解下腰牌递给那守卫,那守卫却怔怔地盯着萧晨月看得痴了,一时竟忘了去接沈愔递过来的腰牌。
只见萧晨月仍然一身大红宫装穿戴整齐,粉面如桃,唇似朱丹,发髻高高耸起,宛如从而降的仙子。她一路颠簸劳累了一,妆容竟丝毫不见凌乱。
韩绰见那守卫盯着萧晨月看得目不转睛,不禁大喝道:“大胆奴才,竟敢如此冒犯公主,你可知罪?”
萧晨月微笑着走到那守卫面前,拿过沈愔手中的腰牌,道:“我乃陛下亲封的睿安公主,前往北溱和亲,借道梁州,你若是不放我们进城,若我们途中有个什么闪失,拿你一家的性命都不够抵的。”
那守卫一听吓得立即瘫软在地,叩头如捣蒜,连声道:“人有眼无珠,怠慢了公主,还望公主恕罪。”遂吩咐另外两个守卫打开城门:“人,即刻让公主进城。请。”
进入梁州地界,远远便望见一处挂牌上写着“盘云客栈”四个字,韩绰心下疑惑:“这个点,竟还有一家客栈是开着门的。”
沈愔道:“此处偏僻,离驿馆还有段距离,时候不早了,我们今晚就在这里歇一晚吧。”
由于此处地势偏僻,这家客栈少有人光顾,此时已是夜里子时,竟还有一大半空房。韩绰不禁问沈愔:“这家客栈人丁稀少,会不会不太安全?”
沈愔摇头道:“管不了那么多了,这里就这一家客栈,总不能让大家在路上过夜吧。”
韩绰只得压下心中的不安,随沈愔进了一间客房。
沈愔环视了一下客房,叹道:“这里的确简陋零,今日先委屈一晚,明日我们再进城。”
一轮圆月寂寥地悬挂于际,散发着清幽孤冷的光芒,照耀着大地上不眠的人们。
沈愔独自一人坐在客栈门前的台阶上,仰头灌了一口酒,竟被辣得呛出了眼泪。他仰望着际那一轮孤月,苦笑一声,神色怅然。
忽然传来环佩叮当之声,萧晨月缓缓走下台阶,站在沈愔身后,并未开口唤他。
沈愔又灌了一口酒,淡淡道:“你也累了一了,为何还不休息?”
萧晨月道:“夜已深,沈大使者不也没休息,一个人枯坐在这赏月?”
沈愔道:“我不睡,我就在这,替你们把守着。”
萧晨月没有话,突然一把抢过他手中的酒坛,仰头大灌了几口,连连咳嗽起来。
沈愔从她手中抢过酒坛,看着她疯狂的举动,冷笑道:“不会喝酒,就不要逞强。”顿了会,又道:“五年了,你还是一点没变。”
萧晨月冷冷地望着他,突然摇了摇头:“可你变了,你不是我的愔哥哥。你不是我爱的那个沈愔。”
“我是!”沈愔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迫使她看向自己,一字字道:“五年了,我们都早已回不去了。”
萧晨月突然仰头纵声长笑,笑得凄凉:“好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沈愔,你的爱,只不过是你利用我的一个光鲜艳体面的借口。”
沈愔盯着她那双美丽的眼睛,眼神中满是凄楚和无奈:“晨月,很多事情,我们,都一样身不由己。”
“呵!身不由己,的多好听。”萧晨月冷冷道:“所以,你为了你们沈家,为了你父亲,你就把我推了出去。”
“七王之乱,衡阳王府一夜之间败落,衡阳王的党羽尽数被诛。而你也被投入了掖庭。”沈愔有些哽咽,忽然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声音有些颤抖:“你在掖庭为婢五年,我见不到你,你知道我有多煎熬吗。我想着有朝一日一定要将你带出掖庭,还你一个正常的生活。你的人生,不该充满绝望。”
萧晨月奋力挣开他,冷笑:“绝望?本就没有过希望,又何来绝望?”
沈愔望着她的眼睛,似要将她的种种情绪望穿。他叹了口气:“你这样的女子,不该被关在掖庭里,虚度此生,浪费青春。”
萧晨月怔了半晌,忽然笑了:“我只想问你,若没有当年的七王之乱,你……可会娶我?”
沈愔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这一次竟是毫不犹豫道:“会!”
萧晨月不再看他,望着那轮明月,苦笑:“从前在掖庭,虽苦零,但日子总还算过得下去。可一旦入了北溱,便真的生死皆由定了。”
沈愔道:“离开了那座牢笼,至少,你是自由的。”
囚鸟的生命,本就与自由无缘,只是换了一座牢笼罢了。二人静静相对而立,都不再话,不知不觉已大亮。
(二)
次日一早,萧晨月与韩绰、馨儿皆起了个大早,待休整完已是红日当空。不过一个时辰,睿安公主一行便抵达了梁州驿馆。车队甫一到达,梁州驿馆的官员早已等候在此,为首的驿丞满脸堆笑,忙热情地接待了他们,为其置办了隆重的接风宴,忙得不亦乐乎。待一切安排妥当,已是数日之后,萧晨月等人不得不辞别了驿丞,继续踏上西行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