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冲的脸色顿时凝了一凝,这件衣袍他自然是认得的,当日在万里江渡头边,那个眉目倔强的少女放了小蛇咬了他的“闪电”,身上还被宋三狠抽了几鞭子,一想起她咬着下唇忿忿看着自己的表情,裴冲的脸上竟不自禁笑了一笑。
“她人在那里?”
“在府门外跪着。”
“那就……让她跪着吧……”裴冲抓过那件黑色袍子,朝自己的屋子走去,一边吩咐着,“准备热水,本侯要沐浴更衣。”
祥生快步在裴冲身后跟着,看起来他并不想见那个女子。
念兮已经在安庆侯府外跪了两个时辰了,她本就畏寒,府门外的冷风不停地往她脖子里直钻,双腿已经麻木得快要失去了知觉了。
大门开了,祥生过去说道:“姑娘你走吧,我们侯爷不会见你的。”
“这位大哥……”念兮赶忙喊住他,“麻烦你,麻烦你再替我求求侯爷,我就在这里等着,当日是我得罪了他,要打要罚我一人承担,请他放了我的朋友。”
祥生摇了摇头:“姑娘,你跪在这儿也没用,我已经通报过了,侯爷说了不见。”
念兮仍是不肯走,风寒刺骨,她小小的身躯都抖索了起来,神情却反倒更加倔强,她挺了挺背脊,仍旧直直跪在冰冷的地上,不等到裴冲见她,她是断然不会走的。
祥生摇了摇头,知道劝不动她,便由着她去了。
裴冲的房里有着一池温水,他躺在里面,闭目休养。刚刚回朝,大事小事又有许多,昨日皇上刚刚秘密召见,同他商议羽林军的调配问题。羽林军向来都是李瞻所辖,因他前一阵身患恶疾,这才告病回乡,这统辖的权利便就空了出来。
皇上的意思,自是希望他能接手,但是这么一块肥肉,洛敬和慕容元正又岂不是牢牢盯着,也想要插手的?
祥生递了浴巾过来,裴冲一边擦着身子一边问:“她还没走?”
祥生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谁,忙道:“侯爷,她还在外面跪着呢,看样子不见到侯爷的面是不肯走的。”
裴冲唇角轻挑一丝笑意:“祥生,你是想劝本侯见她?”
“小的……小的不敢!”祥生低下头去,只是念兮看起来灵巧可人,这样一个女孩子就在冰天雪地里跪着,于心不忍倒真是有些的。
“祥生你跟着本侯这么久,你心里想什么,我还会不知道?”裴冲将手中擦好的浴巾丢给了他,“天下间人人都要来见本侯,那这安庆侯府的门槛早就被踏破了。好了,我去书房了,你吩咐朗月沏壶清茶过来。”
“是,侯爷。”
祥生不敢再多嘴,只得退了下去。
书房中,裴冲一边饮着清茶一边正在读着一封封军报。外面风越刮越大,天色也渐渐阴沉了下来,看起来是要下雨了。
冬天的雨格外阴冷,淋在身上没一会儿衣服便都湿透了,念兮跪在侯府的门外,冻得直哆嗦,牙关格格响着,可口中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冷,好冷……她双手紧紧抱着自己,只觉得头越来越重,眼前迷蒙的水雾也越发得朦胧起来,不知是过了多久,念兮再也支撑不住,晕倒在了地上。
“姑娘,姑娘,你醒啦?”一个少女柔婉的声音在念兮的耳边响着,她迷迷糊糊睁开了双眼,嗓子却是像火烧一样,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身上如火烧一般,头昏昏沉沉。
“先喝点水吧。”朗月倒了一杯温水给念兮喝了,她哑着嗓子问道:“这是……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侯爷府啊,你在外面跪了一天一夜了,都晕在了外面了,刚才扶你进来的时候,身上都是滚烫滚烫的。”
念兮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上,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衣服,她看了看朗月,朗月笑道:“是我给你换了,侯爷刚才吩咐了,要奴婢好好照顾姑娘。”
“侯爷……侯爷在哪?求你带我见他。”
朗月笑了一笑,将她扶着躺好:“姑娘还是先养好身子,有什么需要的,和我说就行了。”
她温婉细心,给念兮屋子的暖炉里添了些炭银,又在她的被褥子里塞了个手炉进去,可却片字未提什么时候见安庆侯的事,收拾好了一切,便先退了出去。
念兮浑身绵软无力,又烫得厉害,她虽从小在苗寨长大,可是在这冰天雪地之中,又淋了整整一夜的雨,身体再好也禁受不住,躺下后昏昏沉沉便又睡着了。
这一觉似乎睡得很长,她好像是做梦了,梦中迷迷糊糊仿佛看见了狼生的身影,他站在悬崖边,回眸之时眼中尽是悲戚之色,她想要伸手去拉住他,可是却又什么也抓不住,狼生在悬崖边越走越向前,终于,跌落了下去……
“狼生……狼生……”念兮一边喊着他的名字,一边伸着手好像想要抓住什么一般,陡然梦醒,才发现身上已经渗出了一身的汗来。
房里坐着一人,青眸冷面,眉宇明朗,衬得一张脸更是清俊英气,他的眼底泛起一丝丝的笑意来,淡淡说了声:“醒了?”
一见他的碧瞳,念兮便知道了他的身份,撑着身体想要起来,可身上却还是乏力。
裴冲瞥了瞥她,问道:“你叫念兮?你在我府前跪了整整一夜,到底所为何事?”
他的脸色沉静,似乎并无同情,也无关心,不过只是来问一问她罢了。
她的眼神中倔强之中多了几分恳求,嗓子虽仍有些哑着,但一字一句却说得清晰:“侯爷,当日在万里江边是我得罪了你,并不关孟大哥的事,求求你放了他,若侯爷想要出气,尽管冲我一个人来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