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日,村里的老汉都聚集在村头大树下,望着田里的稻穗商量着哪日割谷。
这割稻谷早不得晚不得,还要观天时,若是运气不好遇着下雨天,谷子糟了雨水那才叫要了命。农户人家一年忙碌到头就指望着这几日,真是半点不敢马虎偷懒,抢收的日子真是恨不得全家齐上阵,昼夜不分把地里的粮食收获到家中才能安心。
“三祖爷,你瞅着这几日有没有雨”几个拿不定主意的汉子问村里辈分最高的老头。
三祖爷抬头望着天,一张橘皮老脸瞅着有几分威严,一张嘴就露出满口稀稀落落的烂牙“我瞅着是没有雨,只是不知他老人家会不会中途改了主意。”他指了指上头,叹着气说。
正说着,有人见卫老头带着儿子似要出村。
这卫家平日在村里没多少存在感,因卫老头曾经的猎户身份,他在村里也不咋受人待见。猎户性烈,能猎大货的人物能是什么好性子的人村里当初不同意他落户,怕的便是这人不好相处,若是一言不合动手伤人,更甚者杀了人,他拍拍屁股往深山里一钻,那可真是谁都找不着他。
如今卫家都在村里落户将近二十年了,他还和本村的女儿成婚生子,但村里人家说起山脚下的卫家,心里头还是有些亲近不起来。
但毕竟是同村人,见着了也会招呼一声。
有个卫大虎他亲娘那边的亲戚老辈便开口叫道“大虎,你和你爹这是干啥去”
隔着老远,都能听见卫大虎语气中的愉悦“舅姥爷,我要娶媳妇了,爹带我去女方家下聘呢”
说完,他乐呵呵补充了句“到时候请您来家中吃喜酒啊。”
嚯,一语激起千石浪。
“什么大虎,你要娶媳妇了”
“哪家的姑娘啊你们爷俩这拿的啥哎哟哎哟,布呢瞧这颜色鲜艳的,这布不便宜吧”
“这是要娶谁啊这般重视”
有个婆子咋咋呼呼道“我上次在镇上的布庄见过一匹布,还比不上大虎手里那匹呢,你猜猜要多少钱三两要三两银子”
“我的个天爷啊,这穿的哪里是布,简直是银子呐”有人震惊道。
“这有些人住着泥土房,几捆茅草遮顶,一双破脚踩的是黄泥巴,肩上挑的是大粪,你们猜怎么着他身上穿的居然是十两银子一匹的布真真是笑死个人了”一个头上围着碎花布的婆子一脸刻薄瞅着卫家爷俩,酸话一出,所有人都静了一瞬。
这黄婆子可真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当初张口就要十两银子彩礼才肯嫁闺女,虽然这事儿鲜少有人知晓,但毕竟一个村住着,黄婆子被卫大虎下了面子,心里不甘总想说卫家父子几句坏话,闹得几个邻居都知晓她私下想给自个闺女说卫大虎,结果她狮子大开口,偏生人家卫大虎还没瞧上她家。
如今眼红人家手里那匹布,说话阴阳怪气,简直快酸破天去。
卫家父子懒得搭理她,和相熟的人家说了几句话便走了。
一路上卫大虎都不太高兴,卫老汉见他拉着张脸,晓得他心里为何不满意。卫大虎在镇上买了两匹布两坛酒三包点心一包糖,这份聘礼在勒紧裤腰带过活的农家人眼中已是顶好的聘礼。
因为太好,反而不好全拿来做聘礼。
卫家什么家庭啊拿这些东西出来,知道你底细的人顶天说你一句打肿脸充胖子,不知底细的人必然私下笑话你家泥腿子还摆起阔来,做那富户的行事。
姑娘家嫁人,若夫家给足脸面,她面上也有光。
但若这夫家本身就是个花架子,礼数便不能给太厚,免得日后有落差。且落在旁人眼中亦不好,未免日后耳边全是闲言碎语,新媳妇在同村被人闲话,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招惹这些闲话。
故而,今日下聘,卫老头只带了一匹布,一坛酒,一包点心,一包糖。
这份礼在地里刨食的农户人家已经不薄了,尤其那块布,正经算下来着实不便宜,这几份聘礼细数价值都能买一亩薄田了。
不算特别招眼,亦算不上慢待人家姑娘,已经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