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上学,叶珊都出得比较早,她会从东院出,绕一个圈,从菜市菜往北再往南。事实上,如果直接从西院的弄堂穿出去,会近很多。
但是,每天早上,洪保家的公鸡就被他散养在西院里,见到小孩子就要对峙,你一跑它就追;你站着不动,鸡头就往前伸着,小小的逗鸡眼虎视眈眈地盯着你,脖子毛全部炸开,那样子就极其吓人。
大公鸡的战斗力比大鹅还强,因为它尖利的喙和爪子像刀子一样,挠一下就流血了;而且纵起来一两米高,还顺带着射一堆鸡毛……
这是叶珊小时候的阴影。
为了避开大公鸡,叶珊只能每天绕远路。
但这个周日,徐慧萍要带叶珊去县城娘舅家,从西院去汽车站最方便不过了。
虽然有徐慧萍护着,但走到西院当中,那大公鸡张开翅膀,扑上来就是一口,幸好徐慧萍下手快,叶珊只是耳朵被啄红了一块,并无大碍。
叶珊受惊,大叫了一声,听见背后洪保大声地笑着:“哈哈哈……这吓得哟……”
上辈子被这只鸡啄的时候,洪保也是这么笑的。叶珊想到那手背几十年未消的疤痕,心中微微翻起恨意。
到了县城,直奔百货大楼。
星期天的百货公司人很多,热气腾腾,铁夹子满天飞。
“同志,给我一包海青饼干、一包核桃糕!”
营业员面无表情地接过徐慧萍的钱,连着开好的票,往头顶的夹子里一夹,“咻”的一声顺着钢丝绳甩向收银台。钢丝绳的另一端在高高的收银台上,头快要顶要天花板的收银员接过夹子上的钱,拿起章,“啪”一声戳在票上,然后将找零和票夹在钢丝上,一抖手,“唰”的一声,滑回柜台……
高高在上的收银员浑身弥漫着“万邦来朝,君临天下”的霸气。
“妈妈,我要坐在上面!”
不远处,一个小男孩眼巴巴地指着收银台。
“钱士渊,不准闹!”男孩的妈妈指过来,“你看那个小朋友,她多乖!”
男孩转头,视线与叶珊相对,很不服气地撅起了嘴。
“钱士渊!”叶珊讶异地瞪大眼睛,在心中默默自问自答:“是他吧,微微自来卷的头。”
叶珊呆立着,说不清心中是怎样的情绪。
“珊珊,我们去娘舅家了!”
徐慧萍一手牵起叶珊,一手拎着饼干,出了百货公司,左拐,沿着马路往东走,穿进一条巷子。
叶珊记忆中的这条小巷仿佛没有尽头,曾经的她总是耍赖要妈妈抱,然而今天,她大步流星、脚步轻盈,很快就将妈妈远远甩在身后。
前方不远处的偏巷里走出来一个男人,低头匆匆往前走。
这个男人,叶珊一眼就认出来了——齐峰爸爸。
航运公司没有固定休息日,有时候整个月都看不到他,有时候他在家呆上天的。
走近了,叶珊才现那并不是偏巷。而是凹进去的一块小院子,里面只有一家理店。
一个烫着大波浪头的女人依靠着店门嗑着瓜子,骨架很大,人也长得丰满。她拿瓜子的右手中指很明显少了一截。但她似乎毫不在意,大眼睛上下打量着路过的叶珊,嘴里吹出一枚瓜子壳,笑眯眯地问:
“这谁家娃娃,真可爱哎!”
叶珊也笑眯眯地,“阿姨,我可以来剪头吗?”
女人只是“咯咯咯”笑着摇头,继续嗑瓜子。
徐慧萍赶上来,惊讶万分:“珊珊,你怎么会说县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