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熹贵妃娘娘请安,娘娘等你多时了。”剪秋脸上没有了笑容,只按例给甄嬛行了一礼。
甄嬛淡淡地让她起了身,示意崔槿汐在外等候,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殿内,皇后只穿了一身湘妃色的家常衣裳,正坐在榻上诵经,听见脚步声,她头也不抬:“熹贵妃,你来了。”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甄嬛俯身行礼。
“你有着身孕,这些礼数能免就免了吧。”皇后慢慢睁开眼,眼底一片幽然,抬头看向甄嬛,蓦地冷冷一笑,“熹贵妃真是好命啊,如此困局,居然这般轻巧地跳了出来,半点脏水都没沾上,本宫还是小瞧了你。”她的目光阴森森地落在甄嬛平坦的小腹上,“只是,本宫也要提醒熹贵妃一句,局势瞬息万变,今日风光,未见得明日依旧风光,要小心再小心才好啊。”
“娘娘虽在闭门思过,却依旧耳聪目明,今日之事,臣妾若不来见皇后一面,只怕连睡都睡不安稳。”甄嬛浅笑盈盈,“只是眼下,形势不如人,娘娘该保全自身为上,何苦这般急切出手呢?您才失了三阿哥,若再行差踏错,岂非自断后路?”
皇后捻佛珠的手微微一顿。
“臣妾只是好心提醒娘娘,听不听,全在娘娘自己。”甄嬛缓缓起身,“臣妾有些乏了,今日先行告退。”她微微俯身,行过礼后便转身欲走。
“莞莞。”
甄嬛的脚步猛地停住,她沉下脸,回头看向皇后。
皇后却是面带笑容,神色阴冷:“宛宛。熹贵妃,你以为本宫是在叫你吗?”她直直地盯着甄嬛,红唇一张一合,犹如毒舌吐信一般,“皇上心里的那个人从来都不是你,以前是纯元皇后,现在是荣贵妃,你在他心里什么都不是。这满宫的女人,都是输家,包括你熹贵妃,只有她、只有安陵容,她赢了,可惜,她也要死了……”皇后怅然一笑,“熹贵妃,死人都斗不过的,你也会和我一样,活在最亲近之人的阴影里,永远永远,也逃不开这个囚牢。”
甄嬛静静地看着皇后,久久无言。
殿内烛火摇曳,烛光倒映着她们的影子,明灭闪烁。
“皇后累了,早些休息吧。”甄嬛收回视线,转身离开。
夜色冗沉,像一只吞天巨兽,似是要将整个后宫都吞没一般,甄嬛踏着夜色回到永寿宫,流朱说皇上并未前来,想是留在延禧宫安慰玟贵人了。
刹那间,甄嬛只觉满心悲凉。
她这一生,只爱过两个男人,付出了全部的真心,到头来,他们却都负了她。
一个将她视作替身,一个对她满心利用。
桌案上密密麻麻的信件里写着的全是果郡王这些年来意图谋反的证据,甄嬛都细细看过,她从不相信到不得不信,从崩溃绝望到坦然接受,这中间的曲折只有她自己知道。
二月初二,宫中行祭祀礼,皇后终于解了禁足,甄嬛的怀相却越见不好,卫临医术不精,束手无策,不得已,甄嬛让人去未央宫请了温实初过来。
温实初一来就吃了一惊:“娘娘脸色怎么如此青白?”
“容儿的病一直未见起色,若非万不得已,我也不想惊动你。”甄嬛无力地牵了牵嘴角,实在笑不出来,只能叹息。
温实初也不多言,立刻上前诊脉,良久,他才收回手,抬头看着甄嬛,无奈开口道:“娘娘,我相信卫临已经尽力了。从娘娘的脉象上看,卫临一早就发觉娘娘的胎像比寻常人虚弱很多,所以一直用黄芪和白术等温补的药为娘娘补养身子,只可惜,娘娘怀孕初期便心气躁动,五内郁结,加之娘娘怀孕的时候,当年产下双生子的虚亏尚未补回来,并不是怀孕的好时机,所以,眼下即便尽心补救,也难有回天之力。”
他语调微沉,似是不敢惊动甄嬛:“这龙胎,只能是能保多久算多久。”
甄嬛心头大恸,心里似是有什么东西崩塌碎裂,扎进血肉里,五脏六腑都彻冷地痛起来,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极力平静地开口道:“你告诉我一句实话,这孩子,我还能保多久。”
“娘娘已经怀胎四个月,这个孩子,即便我和卫临拼尽一身医术,也保他不过五个月。”温实初沉吟了片刻,缓缓说道。
“五个月?”甄嬛不可置信地微微睁大了眼睛,身体里倏然传来微弱的胎动,她条件反射地护住了肚子,眼泪一滴滴落下来,“那我们的母子情分,岂非只剩下不到一个月了?”
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甄嬛只觉得天旋地转,她心痛如刀绞,可是,她却无人可以诉说,初春的风微微带着冬日尾调的寒意,吹得她心里一片荒芜。只是,伤心不过须臾,她便落定了主意,这或许是天赐良机。
“这件事,不许对任何人说,你和卫临只要尽力保住这个孩子,能保多久是多久。”甄嬛微微抬起眼,眼底闪过一道狠厉的锋芒,“我怀孕后的药方,卫临一向是做两份的,一份在太医院存档,一份在我这儿,你那里也是一样。”
“还有,”甄嬛的声音低沉下来,像是啐了寒冰,“你要提前准备好一副,送走这孩子的汤药,或许有一天,这孩子能帮我一个大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