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元元年的夏天,仙源县隔三差五地下雨,难得遇上晴天。在这样潮湿的日子里,不说仙源,便是整个兖州,花草林木都格外葳蕤,野生的菌子随处可见。
在苏家的老县令大寿那天,苏星陌原本在娘家给祖父贺寿,突然夫家来了人,大声嚷嚷着说她家里出事了,让她赶紧回去。苏星陌万般无奈,只好提前离席,走之前,她二妹妹叫住她,担忧道“那人既说出了大事,你一个人怎么应付得过来我跟你一起去,咱们把母亲也叫上吧。”
等母女三人带着家仆匆匆赶到苏星陌夫家后,才发现那秀才已经凉透了,院子里里外外都是热闹的人。秀才的父母似乎是受到了什么惊吓,话都说不清完全无法理事。张琥娘当机立断,一边保护现场一边遣人报官,好生劝走了无关的旁人,只留下秀才族里同姓的几个叔伯,一道主持大局。
苏星陌见丈夫的尸体,当即哭得死去活来。等县里的官人来时,她已经悲恸到站不起身了。苏星河作为一个未出阁的小姐,在众人面前表现得恪礼守仪,从不在外男面前露面,只一心照顾自己的大姐。一干应酬往来,都由张琥娘出面料理。
官差检查了现场,又验了尸,走访了周边百姓,收集了大量口供。最终报到衙里,知县仔细瞧过后定了个误食毒蕈结案。张琥娘出了一大笔银子好生安置了神志不清的亲家,又让大女儿留下侍奉了几个月,然后就将她带回了娘家。
回去的路上,张琥娘在马车里搂着自己的女儿,冷笑道“老天有眼,他终于遭了报应。”
“大丫,以后你就留在娘亲身边吧,咱们一家人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苏星河也在旁边撺掇“是啊是啊,大姐以后就留在家里吧”
苏星陌把脸埋在母亲怀里,轻轻地“嗯”了一声。
解决完大姐的事,苏星河便打算动身离开仙源。张琥娘知道了,苦劝她多留些日子,苏星河只好解释道“我担心表妹,想出去找她。”
在这样的一个时代,一个走失的姑娘会遭遇什么,可以轻易预见。张琥娘听到这话,眼睛立马就红了,缓缓松开了攥住女儿的手。
正式离家的那天,老县令带着一家老小,送了一程又一程。苏星河背着张琥娘收拾出来的大包行李,乖巧地听着母亲唠叨的嘱咐,不停地点头。最后分别时,苏家的大人们都围着盛无崖说话,苏星河站在一边,两个双胞胎一左一右地抱着她的大腿不松手。
苏星陌走过来,凑到妹妹的耳边低低开口“二丫,你为我做的一切,大姐永远记在心里。”
“大姐”苏星河心中一颤“你你知道了吗”
“我只知道,二丫对我好。”苏星陌温柔道“一路小心,记得好好孝敬你师父,莫让她操心。”
“嗯嗯”苏星河用力点头“大姐也照顾好自己。多听妈妈的话,别听爹爹的。”
“知道了。”苏星陌嗔怪地点了一下妹妹的额头。
这年十月,党项李元昊正式称帝,号大夏始文英武兴法建礼仁孝皇帝,同时封兄弟李秋水为夏王。李元昊称帝后,西夏与北宋的关系彻底破裂。康定元年,李元昊令夏王领兵攻宋,夏王以宋土乃掌门故国为由不从,挂印而去。于是李元昊亲自领兵,从康定元年到庆历二年,与宋军先后经历了三川口、好水川、麟府丰、定川寨四场大战,歼灭了宋军数万西北精锐。之后,李元昊又击败了御驾亲征的辽兴宗耶律宗真,奠定了西夏与宋、辽三分天下的格局。
因李秋水没有助夏,盛无崖也就没有襄宋。战争发生的那几年,盛无崖带着苏星河辗转在三国边境线上,救助了大量逃难的百姓。见多了流离失所的人,日渐长大的苏星河曾在黄河边嚎啕大哭,问这天下的战事何日才能消弭。
盛无崖无法回答徒弟的问题,只是陪着她站在涛涛河水边,叹道“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注1。”
这片土地上的战争来了又去,眼前的辽、夏只是个开始。再加上太平洋上往来不定的季风,底层百姓无年不灾、无年不荒,日子艰难极了。
庆历三年,苏星河年满二十岁,她没有学到恩师的全部本事,也没有找到自己的表妹。盛无崖见她已经可以自保,先是将无量山剑湖底的藏都留给了她,然后带她回了一趟缥缈峰。
跟过去相比,如今的缥缈峰非常热闹,灵鹫宫里新增了许多大大小小的女童。盛无崖回来时,正好见大师兄正在给一个女婴把尿,整个人都有些懵。
巫行云赶忙把女婴交给旁边一个大一点的孩子,三两步走到盛无崖面前,险些跌到。盛无崖伸出手扶住师兄,微笑道“师兄,好久不见。”
青年男子久久地着她,像是有些不敢置信。许久后,方才吐出一口浊气,撩起衣摆俯身大拜“恭迎掌门回山”
盛无崖哪敢受她师兄的大礼,在对方俯身时就赶紧去拉,谁料巫行云执意要拜,她只好跟着一起跪坐到了地上。旁边的一个奶娃娃见她好,三两下爬过来,一头栽进了盛无崖怀里撒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