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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枕红袖 04(第1页)

天上又下起了雨,雨细如丝,带来的不是春日的缱绻,而是一日更比一日冷的秋寒。盛无崖掩去容貌,在一场又一场的雨中辗转在荆湖北路、淮南西路等地,一点一点地拔去了六分半堂的分堂势力。

无人知道这个杀神来自何方,近距离见过她真容的又都死了。她像一个幽灵似的徘徊在六分半堂的势力外围,给人一种武功说不上高,但却始终比她的对手略高一层的假象。六分半堂一开始没有重视她,等他们终于发现此人不可小觑后,曾连夜安排了堂中高手远赴光州御敌。可等雷动天千里迢迢地赶到光州时,那个幽灵又不见了。

盛无崖恢复了作为逍遥派弟子时的打扮,一身白衣素面朝天地走在汴河之畔。汴河两岸的柳树已在秋雨中失去了生机。桃枝李叶虽然还未凋零,却也斑驳泛黄。普通百姓早出晚归地在城里谋生,排水不畅的沟渠里时不时出现一些动物的尸体和内脏。

这一切,都不是盛无崖印象里那个生机勃勃的东京,而是一个庞大泥泞的怪物。

她站在雨中,着汴河岸边的枯柳发呆,一个男人突然在她身后问道“姑娘,你在什么呢”

盛无崖回头,见了一个举止懒散的青年男子。那人的样貌说得上十分英俊,衣衫略有不整,长发披在背后,耳边簪着一朵这个时节绝不该出现的白芍药。那芍药不知是什么品种,连一向喜欢花草的盛无崖也没有见过,花瓣层层叠叠,莹如薄玉,慵懒蓬松,一如眼前的男人。

这绝不是普通人能簪得起的花,正如男子嵌了十三颗明珠的龙凤剑也不是一般人能消受的起那样。

“你鬓边的花很好。”盛无崖这么说了一句,接着凝望河畔的柳树。她的声带被割断了,按理说是无法正常讲话的。但江湖上功力深厚的高手,可以利用腹部的气海发声,这还是她从段延庆那里学来的。当然,段延庆并没有真的教过她这样的本事,只是她在武学上见得多了,一通百通。这种发声方式和惯常的腹语不同,因为腹语终究还是要用到声带。

男子笑了笑,说道“再好的花,在姑娘面前也要自惭形秽。”他摘下耳边的芍药,又道“姑娘想更多这样的花么”

“哪里有呢”盛无崖转过身,双唇不动,但声音确确实实地发了出来。

“我师弟那里。”男子并没有觉得奇怪,而是状若无常地继续自己的话题,脸上泛出了别样的光彩“我师弟喜画,擅画,他到姑娘应该很高兴。似姑娘这样的人,若不能留下一张丹青以传后世,该多令人遗憾”

“那你带路吧。”盛无崖开口“带我去那些花。”

男子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主动走在前面引路。两人穿过朱雀门,越过龙津桥,一路走到了东京人口中的“鬼市子”里。男子推开一扇平平无奇的院门,柔声说了句“请”。

院门虽小,但腹中别有乾坤。那种价愈千金的白芍药,在院里的一座琉璃温房里开得正好,如玉堆雪积。一个带着面具的男子坐在温房前,正在细致地描摹琉璃中的白花,各色颜料和笔洗砚台乱糟糟地摆了一地。

“师弟,你该画画真正的花。”佩剑男子这样说道,接着对盛无崖粲然一笑“这就是我那位擅画的师弟。”

坐在花前的男子回过头,了两人一眼。他的面具上没有五官,只有一副意境奇绝的山水。盛无崖自己也作画,因此在到面具上的笔墨后,真心实意地叹了声“好”。

面具男从桌案前一跃而起,着盛无崖连连点头“你要绘像”

“我只是来花的。”

“可来了我这里,就得入画。”面具男这样说道。

“这也不是不可。”盛无崖在院中的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淡淡道“动笔吧。”

“不,不是这样的。”面具男摇了摇头“我师兄没告诉你么在下要如何作画”

盛无崖扭头向佩剑男子,那人站在一边,将手里的芍药重新簪到了耳边“是我疏忽了,确实忘记告知姑娘我这位师弟的作画习惯了。”他正要开口,面具男摆了摆手“都到这里了,就由我来说罢。”

“你不必开口,我知道的。”盛无崖笑了起来“你叫赵画四,他叫燕诗二。”

赵画四,据说是当世高手元十三限亲自教出来的徒弟。他嗜画,擅画,只是作画的习惯与常人不同。常人喜欢观察入画的对象,用眼睛抓住对方的神韵;而他则喜欢将入画者吞吃入腹,认为只有这样才能领悟其中的精髓。至于燕诗二,他的好,则是在赵画四描绘女子时写诗。唯有那样血淋淋的场面,才能让他的灵魂战栗起来,作出一首饱含深情的好诗。注1

这正是盛无崖找上他们的原因。她曾在光州听闻过赵画四做下的惨案,等她火急火燎地赶到现场时,那位少女只剩一些碎骨了。

听到眼前的少女直接叫出了自己的名号,燕、赵二人警惕起来,摸上了各自的武器。赵画四的武器是一支笔,笔锋饱蘸漆墨,墨汁却是血红色的。他隐藏在面具下的眼睛让人不出什么情绪,只有声音变得更加高昂了,亢奋道“很好,我还没画过冷静自持的女子。”

“真希望当我斩下你的四肢时,姑娘也能这般冷静。恐惧哀嚎的女子我已画得太多了”赵画四期待道“我还没画过在那种境地下也能保持冷静的女子。”

“你可别叫我失望啊。”他这样说着,便朝女子甩出了一道墨影。与此同时,燕诗二也拔出了自己的佩剑。

没有人知道这个小院里发生了什么,等一切结束时,琉璃房中的芍药少了一朵,赵画四的面具也被人斩碎了。面具下,那人的五官极度错乱,有着一张让人了就会做噩梦的脸。

盛无崖身上的白衣就和那朵白花一样,洁净无瑕。她把芍药插到自己的发间,旁若无人地走进秋雨,大大方方地离开了鬼市子。穿过红布街,走过一个磨坊和染坊,再穿过传说中隶属于六分半堂的破板门,她在黄裤大道上被人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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