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已有数位客人,俊男靓女,衣香鬓影,正围坐成弧形,听一位眉眼清秀的男子侃侃而谈:“尧舜之道,唯以仁政,方能平治天下。诸位试想,若非文景二帝慈惠爱民,宽减刑罚,慎武睦边,何来汉初承平大治?反之,便是睿智如诸葛孔明,严刑峻法,征战不休,亦终致汉蜀生民困苦,国祚难继。”
红莲对此高论充耳不闻,只想心事:三公子要认义妹为陈氏选妇,两族联姻,为何请这许多不相关的人来?
“此言差矣,施政宽严当审时度势。汉初意在纠偏秦法酷烈,安抚民怨。孔明却在矫正刘璋父子之暗弱,重树法礼。”另一位男子顾盼神飞地反驳,遇上陈少歧半笑不笑的眼神,微微羞恼:“少歧神情古怪,快说,我与袁兄有何不妥?”
因为今日的主角是陈四郎,向来锦绣满身的男子素衣敦朴,摇头而笑:“袁吉金五书呆子,美酒在手,美人在侧,不谈风月,偏言此等无趣之事。”
金五不放过他:“你若不说,我便不休,烦死你。”袁吉在一旁起哄:“少歧常有高见,我等洗耳恭听。”
陈少歧无奈地耸肩:“圣人言君为轻,民为贵,孔明曾说他之苛严,是因平民宠之以位,位极则贱,顺之以恩,恩竟则慢。备受推崇的上位者如此想法,其余的更不必说。故此学生以为,我等小民含辛茹苦地供养天下,要紧的是先明白,谁在施恩?谁在受宠?”
趁对方愣怔的片刻,左顾右盼,瞧见红莲等人在云母屏风边静静而立,满面笑意地起身:“小娘子们都等着呢。岳三,张九,阿蛮,我们走。”
坐在圈外的岳霖微笑起立,向众人引见了红莲及小还庄的几位女郎。
当红莲与陈四见礼,少年脸上一闪而过的忸怩令她恍然:原来三公子是要他先相看,邀请众多青年男女到场,无非是为了避免尴尬。
心中不禁五味陈杂:喜的是他行事周全,忧的是他事先不但不与她商议,还邀请了那张氏八娘。
冰肌玉骨,杏眼桃腮的少女,俏生生地立在以俊美著称的兄弟张玉郎身侧,一袭胭脂红的衣衫,更将她衬得娇如春花,丽若朝霞。
三公子向来持重沉静,怎会喜欢如此艳丽跳脱的服饰?红莲将对手的失误尽收眼底,面上却不动声色,只落落大方,不失端庄地与众人见礼。
“吹花小筑向来清寂,今日难得热闹,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岳三将宴席设在藕香榭,诸位,请。”陈少歧拉起阿蛮的手,一马当先地出了门。
();() 经行梅花林时,脚步顿得半刻,耳边似乎回荡着七妹银铃般的笑声,这是他们和岳霖初次相遇的地方。
那年白雪纷飞,阿爹带两兄妹来访,趁大人们说话的机会,他领着小妹乱转,无意看到一片随风而起的漫天花雨。
小女娃极为高兴,拍着手要花,他运起轻功想摘下高处最艳丽的绽放,不料中间换气被冷风灌喉,一头栽将下来,危急时有人轻轻地扶住了他。
惊魂未定中,他的视线,遇上了一双清冷深邃的眼眸,而那双眼眸的主人,丰神俊朗,沉静如水。
他的小七妹,从此便想长大后做那人的新娘。
想到此处的男子,微微叹气,转头对情人道:“阿蛮,明日我将七娘带到你处,给她找些事做,我看她的烦恼都是闲出来的。”
他想着胞妹,没料到刚才他的话会在别的女娘心中荡起涟漪:藕香与莲字暗合,难不成,三公子特意是为我选在那处?
红莲含羞带怯的目光看向梦中人,他正语音温和地问候她的同伴:“路上辛苦,住宿可都安置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