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就这些了!”玉娘从上到下摸看了个遍,差点把柜子给拆了还是有些难相信,这可是整个院子的家底,统共就只剩下了不到二十两银?
噢,郑婆子昨天倒是还留下了二十两银子,就在边上放着。
可玉娘仔细瞧了,那四锭都是私人偷铸的元宝,灰突突还泛着红,一看就知道往里边掺了铜锡,成色顶天了也就七八成,折价只能算作十四十五两的样子。
满打满算加起来不过三十多两,李家院子如今六口,人吃马嚼的能撑多久?
怪不得李妈妈这么放心将钱柜钥匙交给她不怕人跑呢,三十多两可不够她活一辈子的。
鲁婶子是知道家底的,闻言不由得苦笑道:“五姐您怕是忘了,年前四姐不是惹了孙大爷生气,连元宵也没来过,少了好一笔进项。咱们院支出结账又都是按三节走的,年节才结得账,哪有多余的空。”
说到这,她瞅了瞅玉娘,“年底那会倒是有银子,可妈妈前段时间才给姑娘们做了新衣裳,四姐要参加宴席又特意打了几样新首饰。”
“原本妈妈想着是把旧几样拿到金银铺去换款式的,可县丞黄老爷这几日下的席面,他是四姐才搭上的新客,万万不能怠慢,妈妈便吩咐了我去买时新的。我昨天去东厢房看过,首饰全带走了,连新衣裳都只剩下两件,下剩全是去年旧的……”
旧衣裳虽然也能当钱,可当铺哪有不压价的,与其折半,还不如修改修改尺寸,留着给她们姐几个穿呢,好歹也能充充场面,能穿出门的衣裳可都是好料子刺绣。
这一来二去的,支出的多,进来的少,家里可不就剩这么点银钱了,就这还没算上李妈妈今后买药看病的花费呢。
“要这么说,端午节时,咱们还得一次结交四个月的账?”玉娘搬来账簿,心里只想叹气,好家伙,合着连三十多两都没到,恐怕半年都未必能撑得过去。
她还是乐观了。
翻开账簿一瞧,账上家里吃的是二十八文一斤的细米,二十文一斤的白面;喝的是九十文一斤的片茶;烧的是三十文一斤的黑炭;点的是十三文一根的红烛,还不算额外的酱醋茶菜,时不时的鸡鸭鱼肉,供佛的新鲜果子,日常的棉布手帕,炙手熏衣的香料,雇人的月例银子……
玉娘是学过打算盘的,这会拿起算盘珠子霹雳啪啦一算,顿时觉得头疼。
这里笼笼统统每月就要花上七两九钱,照这个花法,今年端午就可以和清平县人说再见了,李家上下包括大水缸里那两条鱼全都得饿死。
到那时候,别说她了,连福娘都躲不过去。
改革,必须得改革!
玉娘大刀阔斧的开始缩减用度,米面没必要挑那么好的,大冬天的鲜鱼也可以撤下,茶叶上好的留着待客,她们喝点散茶也行。
至于供佛的水果,玉娘犹豫片刻,干脆缩减到了三个,等撤下了六人平分,一人半个也算是补充新鲜维生素了。
这可不能怪她不心诚,她打穿过来时就时常祈求菩萨能帮她再穿回去,只是求了这些年也没个回应,想来是得靠自己了,想想也是,真要是有神佛,这年头求他拜她的有多少,救得过来么。
人还是得自救啊。
大夫
整整花了一个多时辰,玉娘才把账簿给理清楚,那边厢李妈妈也已经醒了,刘妈在抬水,鲁婶忙帮着伺候,见里面挤得很,李妈妈就没让玉娘进去,隔着门与她说话。
只是似乎病得还是很重,鲁婶从屋里出来时面色担忧道:“五姐,要不还是去请下处的许大夫过来瞧瞧吧,我看妈妈的病实在不小。”
鲁婶是李妈妈落户到清平县后雇来的人,距今已有七八年了,待在李妈妈身边的时间比玉娘还要长些,感情自不必多说,每月雇银也是院里最高的,足有一两银子。
这可比寻常县里雇工贵多了,成年男子每日也不过才挣三十余文,刘妈那样干粗活也才五百钱,只鲁婶一半工钱,就这还不算额外出门的赏钱及日常包了的开销,省吃俭用一些,鲁婶一年就能攒十两银,可以买五个玉娘呢。
这样的好工作,包吃包住不算外年底还额外发红包,鲁婶哪里肯让公司倒闭,比起毛还没长齐全的玉娘,她更信任李妈妈。
更别说鲁婶心里隐藏着的猜忌,担心到底玉娘只是个买来的女儿,她还真怕这会子趁李妈妈生了病,玉娘生出干脆拖着让李妈妈一病归了西,好接手这幅家业的心思来。
毕竟已经有了个四姐荣娘的例子在,谁知道五姐是不是也心动了。
出乎她意料外,素日抠门的玉娘半点磕巴也没就点头同意了,“我也这么想着,妈妈往日吃的那些安神丸,活络丹只不过是头疼治头,脚疼医脚的丸药,到底治不了根,要我说,就请个有名的大夫正式来瞧瞧,一剂药吃了说不准就除了根。”
这里提的名医,就是下处的许大夫了。下处是东门里的一处小巷子,只是比腊梅巷更远更偏,快靠近城门角了,地势也低。
县里常有人说若是买房买到了这里,可真是下下处,又说这样的地界连下脚之处也没有,久而久之,这里就被叫做了下处,原本的巷子名倒是没人知道了。
许大夫年已耳顺,头发全白,原本只是个会开平安药的大夫,医术平平,所以才居住在了此处,收费也便宜。
可令人纳罕的是,随着他的年纪增长,医术竟也高明了起来。
年轻的时候还没什么,后来就为着他老的缘故,那些官宦人家的女眷病了就常请他进内院诊治,又因花费便宜,十街上花娘生了重病也愿意由他开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