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她在江南被一户人家收留,又被涂珈家里收养,人家真心拿她当女儿待。
唯独奇怪,便是一早开始,她便似乎无意人间儿女情长,漂泊沉浮多年,便更看淡了人情,从未爱过一人,不知男女情爱滋味。
想到此处,小荆在黑夜中瞧了段玉台一眼,不能明白自己怎就对这毛头小子似有意。
段玉台没了睡意,早知她这般苦,这二百余年来他在忌讳些甚么,纵使相遇渺渺,甚至踏出寻她一步也未敢。
“段玉台,送遥遥走后,你如何打算?”小荆以为段玉台本迫于无奈才和她西行北上,如今和人群走散,童舒遥的事情料理完,他自然不用再趟关山教这趟浑水。
“我和你走。”
小荆侧过身枕着自己的手臂,面向段玉台,只是黑暗中也看不清他的脸。
“段玉台,你不要这样。我承认在石洞中我一度倾心于你,可我思虑后,更知这一切不过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情爱相吸不过一时失智,于我而言,你是难得的挚友和知己,这在我心中是远比小情小爱重要的,我很珍重,因而不敢也不愿越界。我已经欠你,不想再有亏欠。”
段玉台睁着眼睛出神。二百余年,不过二百余年,荆簌说的话,和曾经的景凡别无二般,小情小爱是不容许的,不理智的,不负责的。只是那时是景凡总借口自己有苍生责任要肩负,如今的段玉台只是一介凡人,才满满知晓自己从来不过是怯懦而已。那么小荆,如今她又为何
“你没有亏欠。”黑暗中看不清段玉台的表情,
“你也不用做你不喜欢的事情,我只是说过我会在你身后,我也只做我承诺的事情。”
段玉台何曾受得起小荆这一句亏欠?小荆不肯直视自己的内心,是他该的。从前的景凡就是如此和荆簌说的,他不敢也不愿越界,懦弱地逃避自己心中的爱意,践踏荆簌唯一的喜欢。
木石怎能开花?可荆簌的心,曾经也为他裂了缝隙,长出过芽。
何况她在人世看了多少承诺的破碎和包裹着爱意的人性鄙陋,她不信人间有情,有何不妥?
“段玉台,我给不了你任何期许。我流浪那几年已失去完璧之身,你永远等不到你想要的美满结局,等这种没有结果的东西,我会有负担和烦躁,你别把你我之间至纯之谊弄得如此不堪。”
小荆不惜把自己的伤疤扒出来意图劝退段玉台,她平静地说出那些话,好似说着晚饭吃什么菜式一般家道寻常。
她从来不以之为耻,那本就不是耻,更不以之为所谓“美满结局”,那不是她的错,但在凡间世俗它就是俗世思想公认的一块肮脏“尊严”。以前她恨那些人,后来那些人死了,仇也报了,她把自己从世俗的茧里脱出来,一刀刀剪开,做成无辜女孩坟头上的奠花。她做了很久孤独的流浪刀客,把那些畜生不如的东西锉得不得入轮回道。
很多事情她都忘了,但是那种痛,那些无辜女子的恐惧,她记到现在。
她以为段玉台也和凡间男子那般,都肤浅地追求女子身上所谓“干净”的象征,以此作为吓退他的快捷工具,她心中无不坦荡,而且在以往很好使。纵是鄙夷,在她眼中段玉台只是个凡人,不过是十来岁的小毛孩,他有那些凡夫俗子的恶念俗念也很正常,他既曾为她赴死,小荆对段玉台,可以有同人对不通人性的小猫小狗一样的宽容。
段玉台似腾地坐起来,黑暗中的影子吓了小荆一跳。
“小荆。”他突然很用力地握住她的手腕,语气里似有急:“我决非怀着诸此浅薄卑鄙之心的人。人是人,人不是器物,怎有甚么洁不洁之说?你也万不可有诸此自贬的念头!我
我说与你知我心,却不为求甚么结果,甚么嫁娶无聊之事而来,我是甘愿跟你的,甚么也不求”
小荆怕吵醒童舒遥,忙捂了他的嘴。
段玉台握紧了她的手:“俗世有世俗人参不破的俗念,因此作茧自缚,多是苦了薄命女子。便是明朗清醒的人,却也多因困于俗世,改不了千千万万人的俗念而郁郁终了。我在童舒遥家中便同你讲过,我恨俗世陈念,谨言慎行并非我心有不轨,只是不愿你受流言蜚语之苦。
那苦,我也是尝过的”
小荆叹了口气,不再回话,只是让他躺下了。
半晌,黑暗中只传来低哑一声,
“恨吗?”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