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总生起兴致,拉了雷总、宋总也要去一展歌喉。潘逸年坐到李先生旁边,冯总凑过来,三人碰杯谈事体,赵岚晴也想凑过去,被孔雪一把拉住,孔雪低说,赵岚晴刚才讲了啥,让潘总不高兴。赵岚晴说,潘总何曾不高兴。孔雪说,我和潘总做过几笔生意,喜怒脸色还算拿捏的准。赵岚晴才说,没讲啥。孔雪说,别人我不好讲,但赵岚晴,我太了解了,浮花浪蕊不经风。赵岚晴说,别以为我好脾气就乱讲。孔雪说,别人我不好讲,但潘总行端品正,对女人也冷淡。赵岚晴说,为啥冷淡?潘总难道欢喜男人?孔雪说,瞎讲有啥意思。赵岚晴说,那为啥?孔雪不耐烦说,我哪晓得!勿要去招惹潘总,后果难以想像,不要连累我生意难做!赵岚晴说,好笑,跟孔雪搭啥噶。孔雪说,谁让我带侬只花蝴蝶来呢。
冯总说,潘总可想过离开中海,出来自己开公司单干。潘逸年笑说,这需要太大的勇气。李先生说,政府出土地、外商出资金的合作方式在深圳试行不错,我和李先生,已经瞄准上海房地产市场,潘总对于建筑项目的承接能力,有目共睹,大工程交由潘总来总包,我们绝对放心。潘逸年欲要开口,却看到张总等人笑哈哈走进来,谈话就被打断了。
众人消遣到十二点钟才走出东方宾馆,等司机开车过来时,李先生和冯总又来问潘逸年,关于之前的提议,有啥想法。潘逸年保留地说,我再考虑考虑,不是桩小事体。
孔雪和赵岚晴过来告别,赵岚晴说,潘总啥辰光回上海。孔雪瞪瞪眼睛。潘逸年说,具体辰光未定。赵岚晴说,潘总回上海后,我来请客,潘总一定要赏光。潘逸年看了下孔雪,笑笑不语。孔雪心底发慌说,我们走了。扯住赵岚晴的胳膊,连拖带拽上了辆出租车,扬长而去。
张总玩笑说,潘总早点结婚,就没有这些烦恼了。
关于地产方面参考:中国地产四十年。
分手
林玉宝来到人民广场,坐在石凳上,比和乔秋生约好的辰光,早了半个钟头。路上买了两块鸡蛋糕,吃掉一块半,实在没胃口,把剩余的鸡蛋糕,一点点撮了喂鸽子。很快面前乌泱泱一片。
乔秋生望见玉宝、还坐在从前老地方,心头莫名怅然,平复一下,才走到跟前说,玉宝。
鸽子扑簇簇着翅膀飞起,刮起一团妖风,迷离人眼。
乔秋生把布袋递给玉宝,布袋印有农十师建设兵团字样,玉宝抿嘴接过,打开袋口,两袋吐鲁番葡萄干、一袋和田玉枣,一铁盒天山雪莲和肉苁蓉。
乔秋生说,姆妈讲玉宝的心意,我们领了,东西还是物归原主。玉宝捏着布袋袋子,低头无言。乔秋生抹了把额汗,还穿着工商局的工作制服,的确良料子,仍然热的要死,解松几颗卡其扣,用手指捏着衣襟两边抖豁两下,无意义的微风。乔秋生自言自语,黄梅天,黏湿答答的黄梅天,阴阳怪气地黄梅天。玉宝抿了抿嘴。
乔秋生说,玉宝在新疆这几年好么。玉宝说,没啥好不好的,日节总归要过下去。乔秋生说,车间里的吕英娥,仍旧变着法子欺负玉宝么。玉宝说,还好。
乔秋生说,哦,不过有唐少宁在,我放心。玉宝说,啥意思。乔秋生笑笑说,我晓得唐少宁欢喜玉宝,我走后,那没想过发展发展?唐少宁人品不错,卖相也可以。玉宝说,秋生走的第二年,唐少宁和吕英娥结婚了。乔秋生说,我有些糊涂了,唐少宁对吕英娥没感觉呀。玉宝说,秋生讲的那句话是啥意思。乔秋生说,哪句话。玉宝说,秋生勿要装戆,明明晓得我讲的是那句话,我有男朋友了,我的男朋友是乔秋生,怎可能再和唐少宁发展发展。在秋生眼里,我是这样水性杨花、天性放荡、耐不住寂寞的女人么。
秋生说,我开玩笑。玉宝说,这好开玩笑么,我真是搞不懂秋生了。秋生不耐烦说,又来了,我不过随口一句,就揪住不放。等半晌没声音,抬头见玉宝不知何时哭了,咬着嘴唇默默流泪,一朵白梨花带雨,楚楚动人,任谁看了都忍不住生怜。
秋生叹口气,缓和嗓音说,我又没讲啥,我讲对不起好吧。伸过手去,要替玉宝揩颊上的湿意,玉宝撇过脸不让碰。秋生收回手,心底烦闷,盯着脚边一摊稀白的鸽子屎,过会儿说,玉宝一直讲回不来,怎么突然回来了。玉宝哑着嗓说,姆妈、阿姐和姐夫、还有妹妹同意,我就能回来。秋生说,看来是同意了。
玉宝说,当初秋生考上大学、临走的那晚讲过,等我回上海就结婚,我以在回来了,秋生总要兑现承诺吧。秋生说,玉宝,有些话虽然难以启齿,但又不得不讲。玉宝沉默,秋生长叹一声,我与玉宝的恋爱关系,到此为止吧。对不起。玉宝说,为啥。秋生说,玉宝回沪问题迟迟无法解决。阿爸和姆妈不乐意,我也等不起;另外,我进工商局工作要政审,玉宝家庭成份是个大问题。玉宝说,还有别个原因么。秋生说,如今到这个份上,我也不想瞒玉宝了。读大学的时候,我认得了一位女同学。玉宝湿着眼睛说,原来如此。秋生说,这个女同学霞气主动,帮我上课抄笔记、下课复习功课,帮我热水瓶打水、食堂打饭,还帮我缝被子汰衣裳。嘘寒问暖,十分的温柔体贴,我原是不理不睬,奈何辰光长了,滴水可穿石,铁杵也能磨成针,人心总归肉长,经不起这样纠缠。
玉宝哽咽说,秋生就盯牢眼面前暖玉生香,每个月领取邮政汇款时,就没想起我么。我也很作孽的,为让秋生在学校日节好过些,我宁愿上中夜班,因为有中夜班津贴。我舍不得吃,吃得是素菜粗粮,我舍不得穿,穿得是缝缝补补又三年。我每趟发好工资直接往邮局跑,铜钿左手进右手出,生怕亏待了秋生。秋生说人心总归肉长,怎对我却如此铁石心肠。秋生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