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灰烫到了手,他才反应过来,海山站起来,问面前的少年想纹什么。他本已准备好了面对这个年纪的男生想纹各种千奇百怪图案的想法,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像是处于叛逆期的矜贵少年却道:“sn,两个字母,纹在胸口。“最靠近心脏的地方。”“就这样?”海山不确定地再问了一遍。少年点头:“就这样。”然后,他礼貌地对海山说谢谢。即使在说谢谢,海山也觉得他像是屈尊纡贵。不过这点不适很快被他忽略,开这个纹身店,遇到的人三教九流也有,千奇百怪也有,他早已练就一副钢铁的心脏。更何况这个少年,比他遇到的大部分人,都礼貌得要太多。不等海山出声,少年已经给他一份设计图案,关于这两个字母的大小、样式和位置都在上面。海山结接过,觉得这一份工作,可能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轻松。他请他座下,开始整理准备的工具,然后,例行地问客人需不需要麻醉。白衬衣的少年正仰头,看着悬挂在纹身店里的电视,此时这部电影已经接近尾声,少女穿着洁白的芭蕾舞服,站在舞台上,观众席上没有人,她独自一人,和着音乐起舞。海山又问了他一遍,这一次,音量也加大了。少年摇摇头,说不用。他见惯了男生在纹身前故作大气地不用麻醉,但等到纹身枪一上皮肉,又是另一番模样。不过照例,海山还是先劝说了他一番,只是那个少年出奇的坚定,无论他怎么劝,都不为动容。海山收拾好工具,准备动手时,忽然听到那个少年提问:“你这里,有这部电影的碟片吗?”海山抬起头,电视上的影片已经到了片尾曲的地步,他看了一眼电影的名字,摇摇头。这么沉闷乏味的电影,他怎么可能会有碟片。“帮我租一下这部电影的碟片,我会加钱。”海山拿着工具的手顿住了,从没见过有这样要求的客人。不过顾客都是上帝,更何况还是个出手大方的上帝,他放下工具,为上帝出门租碟片。海山回来时,一身的汗,他洗干净手,将电风扇的风力开到最大,顺手给上帝买了一瓶冷饮。纹身店里的闷热只比外头的环境好一点。少年摇头。伴着电影的片头的音乐,他开始仔细地在少年胸口上描画,按照他的要求,绘出两个字母的模样。期间,他试图和少年说话,但是他的视线集中在屏幕上,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海山只能作罢。在整个纹身的过程中,那个少年竟然连眉都没有皱一下,表情平静到连海山似乎都要相信,纹身是没有痛苦的一件事。不过他的表情还是有变动的。海山抽空喝了一口水,他看了一眼电视的屏幕,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披散着一头长发,她朝屏幕伸出手,似乎要透过摄像机,来抚摸屏幕前的人。镜头拉近,原来,她只是折下了一枝花。一直很平静的少年眼里忽然有了神采,他的眼眸很黑,一般人的瞳孔大多带了棕,但是他的瞳孔却是很纯的黑色。此时那抹黑色亮起了光,如同有黑色的火焰在跳跃。海山又折回视线,屏幕上的女孩将花插、在发上,提起裙摆转了个圈,白色的裙摆飞起,像盛开的花瓣。海山隐约记得片头的部分有显示过这个女孩的扮演者,他仔细回想,竟然真让他想起了这个演员的名字。桑暖,sn。这一瞬,他似乎窥见了少年隐秘□□的一角。旧时光整理等到全部工作完成后,天色还没有暗下来,夏季的白日实在绵长,即使到了傍晚,太阳依旧热烈,明晃晃的光线仿佛在正大光明地欺骗着世人,还没有到夜晚。海山收拾好工作,告诉少年已经纹好,他将纹完身后的注意事项都讲了一遍后,看到少年低着头,在扣衬衫的扣子。起身时,从他的裤边的口袋掉下来一样事物,银色的面反射着阳光。他捡起来,海山看到,是一个校牌,上面写着一个名字。解宴。他认得这个校牌,乌城一中的学生,常年在胸上挂着。光顾他纹身店的客人,学生中多是其他学校的,乌城一中,倒是头一回看到。解宴穿上衣服,临走前,忽然又回头,那部电影早已放完,电视屏幕现在是漆黑的。他对这个胳膊上纹着繁复纹身的老板说,“这个碟片,能卖给我吗?”海山怔了怔,然后点头:“当然可以。”当然代价是多出好几倍的价格。对于这次午后的唯一一单生意,即使多年后,海山的影响也依然深刻。仅仅是那一单,就比得上他一个月的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