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重突然有点紧张,他总觉得那些事情是自己不该听的,也有可能是连二想藏起来不让人知道的,但要是不听,恐怕这个会搁在自己心头整得他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就在他还在犹豫的时候,掌柜已经开始说了。
「爷以前是临安城里天香阁的小倌,还是挺红的那种,不是客人去挑他,而是他来挑客人,在临安城的那个主子,就是咱们主子的主子,原来是我们二爷的恩客,后来将二爷买了下来带在自己身边,二爷就跟着他做事,没想到爷不仅聪明还有做大事的手腕,后来就来这里帮忙连老板打理一部分生意。」
樊重有点不相信掌柜的话,他当然知道小倌是做什么的,也见过,一个个涂脂抹粉的连走路也学姑娘家扭腰摆臀的,而自家爷身上没有一丝风尘味,怎么可能是那种出身的人?但转念又想起那一晚看到的景象,连二的表情和呻吟都媚得仿佛化成了一滩水……而且他刚才也亲口和那个女人说了那种话……
「掌柜,你不要骗我,那是再临安的事情,你怎么知道的。」
掌柜瞪了他一眼,将那些布给收拾起来,「我怎么不知道?我以前就是临安那的掌柜,连老板要在江宁这边开分铺,我才和二爷一起到这里来了。像二爷这样的人还有几个呢,现在一个管着两浙的生意,还有一个在福建,本来这个月初新收了一个要送到二爷这里跟着二爷做事的,但是不知道怎么没过来。」
樊重杵在那里,有点一下子没有办法接受那些事情……爷原来是小倌,临安城那个最大的主子原来是爷的恩客……
怎么会这样?
一直到晚上回自己宅子用膳的时候,连二的脸色都不太好看,有点闷闷地戳着自己碗里的饭,樊重给他夹的菜他也没怎么动过,让樊重不由有些担心。
虽然自己很震惊,但是过去的事情被人挖出来,连二心里应该更不好受才是。
「爷,您多少再吃一点,今天厨房做的都是您爱吃的。」
连二放下筷子,看向他,眸眼里有掩饰不住的低落,「你都已经听说了吧?」
樊重身体一震,倏然反射的摇头,然后才缓缓点了两下。
连二将视线挪开,深吸了一口气,外头月色清冷,洒了一阶的银辉,连二声音冷冷的道,「小时候家乡闹饥荒,家里孩子多,多娘实在养不起,就把我卖给人贩子换了一袋小米,人贩子又把我卖进了天香阁,在那里认识了爷,后来就一直跟着爷做事……」说到这里停了停,手指有意无意地拨弄着筷子,筷子落在瓷碗上,发出轻轻脆脆的声响,「你一定觉得我很脏,明明是一个出身这么低贱的人却装模作样地在这里指使来指使去……」
樊重摇了摇头,他虽然一开始有点震惊,但是听了他的遭遇,心里生了更多的是一种同情,何况他现在已经离开了那里。
「如果你不想待在我身边,我可以让权叔给你安排别的事情,账目啊生意什么的你也学了不少,可以跟着掌柜做事,这样学起来更快些。」
「不要!」樊重有点激动,见到连二侧过头来不解地看向自己,他便有些不知所措地红了脸,嗫嚅了两下,轻声道,「我还是想留在爷身边……谁没有过去?只要往后重新来过了就成……我小时候还常常尿裤子,偷邻居家的柿子,还有……」竭力地回想了一下,然后想起什么来,「还有还有!和人一起偷看隔壁小翠姑娘洗澡……」
连二「噗」地一声轻笑了出来,然后敛下表情骂他,「你还真不是一般的傻。」
樊重抓抓后脑勺,嘿嘿嘿地笑,见到连二笑了,他心里也舒坦多了,「爷您第一次见我的时候不就叫我傻木头嘛。」说着赶忙端过他面前的碗又给夹了许多菜上去,「爷,您现在可以多吃一点了吧,不然浪费了怪可惜的。」
连二没有办法,有点无奈的表情,但还是拿起了筷子,享受着这个个头高高又老实憨厚的男人的殷勤。
春天结束的时候,樊重和连二登上了前往临安的船。
本来能够出门樊重还是很开心的,毕竟是临安这样繁华的地方,但是另一方面,因为连二在临安这里的过去,他心里又多少有点复杂。
对于连二的过去,虽然一开始有点震惊和不愿接受,但是静下心来想想,这样的过去又不是他可以选择的,而且现在的连二也早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连二,于是由震惊转化的同情又变作了心疼。
然后樊重决定,到了临安一定要保护好自家的爷,要是再有像那天胡夫人那样的人出现,自己就直接把她从爷身边拎开,不能让她们再勾起爷的回忆。
但是樊重把重点放在了这里,却忘记了另一个人。
船靠上码头的那天,舷梯放下来,樊重看到码头上站着一个刚及弱冠的年轻人,他静静地看着他们这艘船,衣袂飘飞,周身凝了一层冷冽的气势,眼神冷漠而傲然。
樊重心里正打鼓着纳闷这人是谁?就见一道人影从自己身旁掠过,先自己一步下了船,等到看清楚了,才发现那个人是连二。
就见连二捋着衣摆一路小跑走下舷梯,接着快步走到那人跟前,又停了下来。
那个人微微仰首看着连二,眼神中有了一点温柔,连二因为跑得急了,气喘得有点急,然后两人彼此看着,沉默不语。
樊重走下舷梯站在那里,那两人间暧昧的对视,让他莫名地不安与焦躁。
时间仿佛静止了片刻,然后那个人缓缓走近连二,抬手抚上他的脸颊,嘴角勾起一丝微笑,「我的连二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