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影渐远,那骑马之人依然含笑目送。良久,方才策马而去。
阳春三月,烟水朦胧,一叶轻舟,水波荡漾。
船头之上一抹身影淡洁尔雅,一柄白绸面的象牙骨伞,一袭袂裾飘风的胜雪白衣,在这悠长悠长寂寥如烟的绵雾细雨中,款款之身瘦尽一湖春水。
眼前景致如画,程子曦擎着伞举目远眺,凤眸轻扬,嘴角含笑,道不尽的欢喜之色。
想今年撇开雁泽独自出门实为明智之举,虽说没了贴身侍从多有不便,但少了雁泽的括躁才能沈心静气地欣赏这番清新婉韵的碧柳暮雨。
舟至宝佑桥前,他恰从桥上经过,看那乌蓬由远及近,蓦的想起了什么,于是眸角一扬,足尖轻踮,就着丝丝缕缕,漫天散飞的杨柳风絮飞身而下。
苔藓斑驳的古老石桥上有人轻风驾雾,倏然而至。绵薄细雨里,袖裾翻飞,翩若惊鸿。程子曦一时看愣了神,待反应过来时,那人已稳稳当当地落于船上。
风清扬兮,程子曦长身而立,这般动静下却依然淡定自若。
不速之客一身孔雀蓝江绸丝绵袍,头戴紫金簪冠,见程子曦正望向他,不禁嘴角上扬,含笑而对。那一双目光如剪,顾盼间,神采照人。
言语不发走到他面前,伸出手去将伞柄扶正。对方的举止让程子曦莫名了一下,而后发现自己一侧肩上湮湿了一小片,于是抬头一笑以示谢意。
“我们见过的,你还记得么?”他立于雨中,隔着一柄伞,与他相向而视。
“记得。”他淡然道,“去年此时,岳阳楼前。”
有些事早已命中注定,有些人早已铭记于心。只是若干年后,谁还会记得这绵延春秋寒暑的初识与初遇?
其实他早就认识他,早在很久以前,比岳阳楼初识还要久远的时候……
那一年,他十五岁,少年稚气却已经随着父亲和各色人样交道。
程家公子年少有为,必能将程家产业发扬光大!
这句话,从五岁起便萦绕耳边,外人只道他程子曦身为独子,家世雄厚,想来也是一生顺遂无忧。殊不知为了这顶金光万丈的项冠,他付出了多少代价。
京城各大商铺的老板每年会有两次聚会,彼此熟识热络也好生意上的往来。
程子曦并不喜欢这种聚会,嘈杂喧闹且飘满铜臭,大部分人面上挂着笑脸,心里却偷打着算盘。他静立于父亲身旁,见人且笑,淡然至极。
父亲平淡但而不容辩驳地对他说道,子曦,你要学学傅少爷,他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不需要人从旁指导了。
他听后微微颔首,恭敬答道,子曦明白,子曦定会加倍努力。说完抬起头,顺着父亲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
有一个身影潇洒却立,飘逸随性。
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不记得的人,就算站在对面也瞧不见;若是有点印象了,便觉得走到哪里都能遇上。
茶楼,夜市,河畔柳荫,或知己把酒言欢,或怀拥娇娥闲庭信步。有时自商铺前经过,一抬首,便见他手捧账册蹙眉核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