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彦双手交握。面色铁青。简直比产房外等待哭声的准父亲还紧张。根本无法给诺诺任何回应。“你闭嘴。”荀若卿沉声制止了它——他正打开设备联通o419的内核,被诺诺的声音打扰,不胜其烦。“我不,你这是对仿生人暴力,我要去仿生人权益组织举……”“再不闭嘴,连你也一起屏蔽。”荀若卿冷冷地横了它一眼,转头又看屏幕,“而且……似乎并不需要等我出手。”“啊?”秦彦从椅子上跳起来,“什么意思?是好事?还是坏事?”“这个部分已经被屏蔽了,没有其他人类入侵的痕迹,我倾向认为是它自己做的,”荀若卿收好器械,对秦彦说,“你看,老秦,你的仿生人,也想要摆脱那些被错误使用的时光。”关于你的事不管怎么说,o419总算是被留下来了。并且诺诺也没有被带走。——虽然荀若卿一副蠢蠢欲动随时打算打开它的脑壳给它重新安装一下零件的样子,但毕竟只是个量产机,又是年久失修的老机型,一个顶级制作人,犯不着和它较劲到底。秦彦对于张女士临终的承诺总算也没有打破。不过,诺诺一点也不领情,反倒一脸大便色,甩下一句“我是仿生人,不工作的时候,我就应该呆在这里”,无视秦彦的劝阻,把自己关到楼梯间里反锁起来了——秦彦被它甩门甩得莫名其妙,都不知道它上哪里搞来那么奇葩的皮肤颜色。于是,现在屋子里,终于只剩下o419和秦彦两个人……哦不对,一个人,一个仿生人了。这对于秦彦来说,原本是最舒适的情境。以往周末,或者其他能够浮生偷得半日闲的时候,他们总习惯这样找个安静的空间——花园树荫下的草坪、书房、或者干脆就窝在床上,隔着不碰触彼此的最近的距离,静静地消磨时光。既不说话,也不动。人类看书,仿生人联网做点自己喜欢的事。偶尔o419会开口问秦彦,渴不渴、饿不饿,需不需要喝点饮料,或者吃点点心——然后像变魔术一样拿出梦幻般的茶点,看着秦彦吃下去,再和他交换一个亲吻。彼时只觉得顺其自然,理所应当。现在却……像是十几个世纪之前的远古遗迹那样可望不可即。o419就坐在他对面。并拢双腿,双手放在膝盖上,局促得像一个第一天入学的小学生。理性上秦彦知道,这就是仿生人待机时的普遍坐姿。即便内核狂霸酷炫得像诺诺一样,待机的时候也是这个姿势。但o419来做,他就觉得有些……还没有“死亡”之前,无论在家中,还是在公司,只要在他身边,从来都不会显出这种很仿生人的姿态——到家里避难的其他仿生人,偶尔还有来帮助它们的义工,都说o419的行为很“人类化”。那时秦彦也没觉得有什么了不起的。现在想想,对于仿生人来说,这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呢?他自己是不是以过分“人类化”的标准衡量o419,使得o419不得不很辛苦地配合他,才会——像荀若卿说的那样——受到很多感情污染和负担呢?他现在应该如何与o419相处才好?比如,他想要让o419不要这么局促,该如何开口呢?以及……现在的情境,o419是切实感到局促呢还是他用人类眼光衡量了仿生人呢?是不是o419其实挺自在的,只是仿生人的动作天生如此毕竟诺诺也经常这样……他不知道啊。秦彦头疼气闷。o419死过一次,再回来,以前一切的习以为常,顿时都成了失而复得。他还不知道o419确切的自杀原因。而目前一切的证据都把根源指向他。于是本来熟视无睹的日常,都因此变得鲜明、突兀而磨人,秦彦不得不小心再小心,生怕稍有差池,一个不留神,回到家又是一个电话加一具“尸体”……结果o419盯着他等了整整十五分钟,秦彦几次张口,却没能说出一句话。到头来还是o419先问他:“主人,时间已经很迟了,请问您需要用餐吗?”“啊,哦,好。”“请问您想要吃什么呢?”“随便,都好。”秦彦下意识地回答。话一出口,立刻察觉这回答不妥帖,连忙一百八十度转弯改口:“只要你做的,都好。”“好的。”o419点头,规规矩矩地起身。秦彦愣了一下,有点不太习惯——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呢?哦,对了。o419没有笑。以往,如果他这样说,o419一定会对他展现那个价格很贵的、按使用时长收费的、号称“最被人类喜爱”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