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忽的就沉了下去,一路的沉不到底。林隽红着眼睛转身去扒埋在自己偏上方的那个人,细腻颀白的五根指头缝里满是脏污,狼狈不堪的去扒去挖。因为是一条胳膊所以十分吃力,过程中又要小心不能触动上方的大石堆,怕万一一个失误致使那塌方二次下陷,届时生存的希望就是零。
这般艰难而小心翼翼的扒着自己埋在乱石中的左手臂,扒到一半时,林隽忽然停下了,眼睛直直的钉在自己胳膊上,通红的眼眶野兽一般,突如其来的涌现出一片疯狂的煞气。
“又是你!又是你?!!……”青年骤然癫狂,疯了一般拖住自己的手臂向外拉扯,那截胳膊却像是沉钝的死物一般,拉扯中被石头尖锐的棱角戳的鲜血淋漓也未能感受到丝毫痛意。林隽的心却像被一只手伸进胸口里,一把把将温度往外掏,掏的血肉模糊。
胳膊拔出一半的时候,他看到那一截藤蔓般柔软的手臂,以最坚定的姿态牢牢攥着他的手腕,交缠的两条小臂布满伤痕,却远远没有上面覆盖的那一截来的触目惊心。
断了麽?断了吧。
他方明白为何自己的手臂没有丝毫知觉,那或许是被制压的太久血液循环不流通,所以麻木。可是当他拖拽着自己的胳膊却直接将艳殇的身体从乱石中扒捡出来的时候,他才知道那个人在那个时候,还是护着他的……
仿佛被一记钝器猛然击中要害,那个霎那间,林隽的世界失明了。
——“我喜欢你。”
有个声音在他耳边说,低沉磁性的嗓音,余味荡漾,带着一抹似笑非笑的诱惑。
“我会带你走,季太初。”
“我做了什么?我不过是……不过是讨厌你关心别人而已。”
“我要带你离开,从此普天之下只有我一人能得到你,掌控你……”
“……因为发现自己喜欢你,所以不能容许你的身边有别人存在,来分离你的温暖。绝对,绝对不可以。”
“可以原谅你,但,没有以后了,季太初……”
“不喜欢我没有关系,我喜欢你,就可以了。”
“……你看着我,看着我。说,你是属于我的?”
“不要走,太初,太初啊……”
——不要走。不管你是林隽,还是季太初,不要走,只要是你就可以,只要是你。
“……我只是想抱一抱你,在你亲手杀了我之前。”
青年捂着脸蹲在那具支离破碎的身体前面,泪流满面。
怎么会是你?换做是谁我都可以狠心,换做是谁我都可以在此刻毫不留情的补上一剑,可是为什么突然没有力气,没有力气感应你的脉搏,试探你的鼻息。艳殇,你活着还是死了,都是我的一种讽刺。
——活着,你救了我,我应该谢你还是恨你?艳殊是我们一辈子都跨不过去的沟壑。
——死了,你仍救我,我该惋惜还是庆幸?艳殊不再是你我之间任何一人的魔障,菖蒲录,天下第一,都会过去。唯独你,世上从此以后再也没有那么一个你……
如果说有什么在撕扯他的内心,那只能是欲望和私心的争执。无论居于任何一方都是痛苦的,而痛苦,是他这一世重新来过后唯一清晰的记忆。
“你带给我了什么?有哪些时刻是欢愉的,有哪些……”青年缓缓抬起手臂,慢慢的,极为认真的将那人的身体从黑暗的石堆中释放出来,一点一点清晰他的轮廓。
漆黑长发缠绕的脖颈,弧线精美的下颚,艳丽的五官。他还是很美,即便在一片狼藉中被晦暗所玷污,可是藏不住那昏沉中一抹慵懒的艳态,像是睡着了一般,假如可以忽略此时此刻的境况的话……
林隽张开五指捧起他的脸庞,温柔流连,他用右手食指不断摩挲艳殇染了血的红唇,那么美的颜色,刺的人血脉贲张。他忽然笑了一下,眼神里迸发出一道哽咽的温情,诡美无比,却像含着什么不可言喻的暗流。
“或许该杀了你……”即便你此刻还有一息尚存。林隽的手指慢慢下滑,停在男人如玉的脖颈间,有些恍惚的眼神停留在对方胸前染了血后更为妖艳的红衣上,下滑,落定在他们尚且交缠的手臂间。
多么缠绵的姿态……
“杀了你,如果现在杀了你,一切就可以提前结束。”细长的指,慢慢缠上那脖颈,渐渐的,一点点下意识的用力,眼看那脖颈慢慢涨色,“不用痛苦,你也不用,我也,不必……”
我又不爱你,我何必觉得害怕。我们其实从来没有开始过,从头到尾也是你一厢情愿铸成大错。说爱我的人是你,亲手毁了我的人也是你,逼我走到今天这一步,逼着我丧尽天良仍是你。你和你的父亲。我不能恨不能爱,我的心被包裹的结结实实不能动,因为一动就会碎的体无完肤,拼都拼不起来。
我不想要天下第一,可我就快要是了;
我只想做简单的季太初,你们却一次次的揭开伤疤,给我看丑陋到底长什么模样;你告诉我应该恨谁,你还是他?又有什么用,错过的就是错过了,就好像我曾经抱着你说我喜欢你,你以为是委曲求全,你以为的曲意承欢,可你又怎么知道,那时我是真的情愿自己折断骄傲,就这么蜷缩在你怀里弱势下去……
一天,一年,还是一辈子,一个眨眼。
“回不去了,生或死,我们都回不去了,艳殇。”林隽突然弯下腰,轻轻地,极轻的在那男子冰凉的嘴唇上……
落了一枚吻。
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