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爹!”葛和平跪倒在地,坚毅的脸颊上浮现出红肿的五指山,嘴角亦挂着淡淡的血丝。气得不轻的葛宝金抄起石臼旁的扁担就往葛和平的肩膀上抽去,而葛和平却低着头一动不动。
“他爹!你这样打孩子会要了他的命的!”一旁的奶奶实在是心疼自己的儿子,冲上去一把抓住抡起的扁担。身后的大伯和伯母是有心相劝,却是无从着手。
“他做事情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这个家!这样的逆子要来何用!”葛宝金想推开缠着自己的老伴,奈何老伴是死活不肯撒手。就在两个人扭成一团的时候,阿英抱着我“噗通”一声直直的跪倒在葛宝金的脚跟前。
“一切都是媳妇的主意,爹要打要骂,媳妇没有怨言。”阿英仰着头看着眼前的长辈,苍白的脸上露出的笑容很淡也很无奈。葛宝金抡着手中的扁担却是再难打下去,一时间气氛非常的凝重。
“爷——”我心中着急,隐隐的有些内疚。事情的起因就在我身上,为了我一个人做到这地步,足够了!心中一着急,脱口而出的话居然非常的清晰,于是在场的人全愣住了。
“爹!您乖孙喊你呐!”伯母抢上前一把接过阿英手中的我,递到老爷子手中。老爷子讷讷的瞧瞧手里的我,又瞧瞧跪在地上的儿子跟儿媳,眼神疑惑加不可置信。
“苦根!再叫声爷爷,爷——爷——”大伯母在我眼前夸张的做着嘴型。我自己被自己脱口而出的人话也吓得半死,这才五六个月能说话会不会被当成妖兽给毙掉?心中没底,但是眼前众目睽睽下抵赖是肯定不行的了。
“呀——”脱口而出说的话依然变音的厉害,心中松了口气,暗笑自己小题大做。
“爹!听到了吧,您孙子向您求情了。”大伯母开玩笑的说道,缓和现场有些压抑的气氛。葛宝金心中高涨的怒火在两声爷爷的叫喊下渐渐的熄得没影,甚至还有点感谢那只母羊:天赐灵童!五个多月便能言语,书上写得都没这神奇。
“现在那只羊失去了踪影,看看是谁帮了我们老葛家!哼!”说完抱着我进了朝南正屋。
“还愣着干嘛,快起来找啊!”大伯母和援朝将跪在地上的两个人拉了起来。
“来!苦根再叫声爷爷!”葛宝金严肃着脸,语气有些软,但是依然改不了他一贯命令的口气。这个中年爷爷年纪不大,脾气倔得很。我故意憋着嘴,眼睛乌溜溜的看着眼前绷得有些僵硬的爷爷。
“苦根,乖!叫爷爷。”我浑身一个激灵,从来没见过爷爷这么和颜悦色过,有点受宠若惊。适当的示威效果才会显著,适当的甜头会更加刺激积极性,这是我当年对付那些高傲得人五人六的学生一贯使得招数,那是百试不爽。
“呀!”糯糯的叫了一声,爷爷兴奋得眼睛眯成了一道缝。
“乖!苦根真是聪明,再叫一声!”爷爷的语气越发的温柔了,躲在门后偷听的葛援朝肚子都笑抽了。这样连续叫了三次,爷爷是越叫越稀罕。但是我是谁?!二十一世纪的人类,懂得什么叫有市无价,什么叫物以稀为贵,所以我关了金口,再不肯多说一个字。
在葛老爷爷越发温柔的语气中我就这样睡了过去。
半夜,房间内昏暗的洋油灯依然亮着。阿英坐在我身旁打着毛线衣,手中竹针挑得飞快,眼神却定定的看着墙角阴暗处,思绪却不知道飘到哪里。
葛和平静静的坐在桌旁,桌子上堆着粗细不一的竹筒。手中握着的刻刀像是有生命一般飞快的转动,寒光一闪处,竹屑纷飞。慢慢的一只惟妙惟肖的小老鼠在他一双灵巧的手下诞生,我的一双眼睛金光闪闪的看着葛和平手中翻飞的刻刀,心中赞叹:伟大的民间艺术家!
“阿和!你说谁会帮我们?”阿英停下手中的活计,一脸疑惑的看着眼前认真雕刻的男人。
“不知道。”年亲的父亲仰着头思索了片刻后很中肯的摇头。
“这人事先一定是知道钱梁明要来我家搜查才会早早的挖了个洞,将羊羔子偷偷运了出去。等到了晚上又偷偷给咱家送了过来,到底是什么人能提前知道钱梁明的举动呢?”年轻母亲敲着太阳穴喃喃自语。
“不要想那么多,既然帮我们的人不想透露他的身份自然有他的理由,你不要再费神想了。”年轻父亲将手中雕刻的活灵活现的老鼠放到我的脑袋旁,还不忘轻轻摸了摸我肉呼呼的脸颊。转身悉悉索索开始脱衣服上床休息,一夜无话。
天还没亮,葛和平就偷偷将母羊送到了外婆家,并由外婆转手带到了县城,之后这只算是我半个奶娘的母羊命运如何,也就不得而知了。
日子又恢复到日出而耕,日落而息的规律生活。眼见着田里的棉花开出花苞儿,玉米长出长长的须须儿,上级指示:天气多变,抓紧收产!
于是家家户户能出得动的壮劳力齐上阵,胸前挂着一个大大的口袋,口袋的底部紧紧固定在腰间。方便将已经长开了的棉花苞采摘下来,随手丢进胸口的口袋中。
村东头的小河小学在队上生产任务急的时候就放假了,于是田间道埂上到处是这些流窜的野猴子,围坝掏沟渠,挖洞撬螃蟹,翻着祖祖辈辈居住的黄土地找野食打牙祭。
太过幼龄的我只能坐在田埂旁边的一个大木桶里,身旁放着几件父亲雕刻的栩栩如生的小动物。路过的大叔大婶无不喜欢在我粉嫩的脸颊上掐上一把,然后扬长而去。三十度的温度不算热但是架不住顶着日头晒,所以我感觉自己的脸颊烫的更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