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宝从小就跟他简爷爷黄奶奶感情深厚。大爷,我也不再这里等了。”爸爸明白老人家囊中羞涩,但也不能客气的说算了,不需要破费之类的客套话。所以只当没看见,抱着我就往外走。身后传来老人家微笑的嘀咕:还真是个急性子。
“和平!”刚走到院围墙门口,就听不远处的黄奶奶饱含欣喜的呼叫。
“黄姨——”爸爸抱着我急急忙忙跑过去,看着眼前只有短短一年不见却苍老憔悴如斯的亲人。父亲涨红着眼眶一度哽咽的别过头去,男人的自尊让他不愿意也不能用眼泪来表达心中的酸楚。
而男人的自责就像一把倒置的利刃,割伤自己的同时却又激起心中隐藏的凶兽。我从来没有在爸爸温柔却刚毅的面孔上看到一种被称为“仇恨”的极端危险的表情,他就像一只威武的雄狮,不容任何豺狼威胁自己的族群。
“奶奶!”我张开双臂要抱抱。既然男人的感情隐讳不善于表达,那我这个小屁孩应该可以肆无忌惮的发泄心中的思念与担忧。
“乖宝宝!”黄奶奶抹去脸上汩汩流出的泪渍,将我紧紧搂抱在怀中。似乎回忆起当年刚认识的那一刻温馨,黄奶奶感怀世事沧桑,不禁呜咽出声。我轻轻拍着黄奶奶颤抖的背脊,看着她原本黝黑的乌发此时也染上了秋冬的霜雪。
“别光顾着站在那里,晌午都过了,孩子还没吃饭!”走出院门的老大爷看着抱头哭泣的娘儿三,也是老泪纵横。
“对!对!咱们进屋说。”黄姨很是豪爽的一把抹掉满脸的泪水,拉着爸爸就往院子里走,“今天的中午饭还是包给和平!范老哥,我家和平烧的菜,北京的馆子都比不上。”黄奶奶骄傲的向一旁的范大爷介绍红烧肉的好吃法,听得一旁范大爷的小孙子一个劲的吞口水。
“小剑!还不去喊你爹起床!家里来客人了!”范老大爷拍了拍自己裤脚管下有些怯生的小孩的脑袋,嘴巴里说着怠慢客人的责怪,苍老似橘皮的脸上却露出晚年幸福的甜蜜,“孩子他爹在附近钢厂打临时工,最近上十几个小时的班,今天早上九点才回的家。”范大爷提到他口中的儿子满是得色。
“黄姨今天咱们就吃点饺子,再来几盘小菜。”爸爸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却没想到自己一句不错的建议让在场的范大爷和黄姨同时尴尬了脸。人精一样的父亲立马就明白,白面那是比大米更加精贵的主食,瞧眼下食不果腹的光景,吃饺子着实太过奢侈。
“黄姨、范大爷你们等着!”父亲故作神秘的说着,转身出了院门,将自行车后座上的整整两大被单的包裹提进院子。瞧着爸爸傻呵呵的笑脸,我想他一定在得意自己媳妇的神机妙算,运筹帷幄。
“黄姨,这是给你和我简叔的两件毛衣,阿英让您帮她把把关,瞧她这手艺过不过得了您的法眼。”父亲解开第一个包裹,从里面拿出两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毛线衣递进黄奶奶的手里。
“好啊!阿英知道我喜欢牡丹花,这富丽堂皇的牡丹花式在阿英手底下却多了几分温柔恬静的雅致。”黄奶奶细细抚摸着毛线衣胸口的那一朵内嵌牡丹花的根根针脚,虽然颜色是老土的深蓝,但是这不影响纹路的华丽细致。
“你简叔这人吃穿住行一向崇尚简约,这件褐色的毛衣条纹清晰明快,没有繁复的纹饰,这领子开得好,很适合男性的刚毅简洁的作风。阿英的手艺我也比不上了,特别是这样的v字领开口,是个创举。”黄奶奶赞不绝口,旁边的父亲反而谦虚的摇着脑袋,一副夫妻同体,荣辱与共的贤夫样。
“这v字高领口还是宝宝的创意。”我对毛线衣的针织法毫无兴趣,我现在特介意小剑这位小朋友刚跑进房门时开裆裤底下的走光,那对小屁股可真够黑的!听到爸爸突然喊我,我“呃?”的扭过头瞧着黄奶奶热烈的眼神。
“宝宝,简爷爷的衣服领子是宝宝设计的?!”黄奶奶抱着毛线衣蹲下身子满是惊喜期盼的望着我。我瞧了瞧黄奶奶手里充满现代感的毛线衣,才想起来当时母亲织这件毛线衣时很苦恼,因为既要好看又要符合简爷爷的气质,所以圆领怎么织也织不出母亲理想中的感觉。
我当时想到以前自己倒是有几件不错的毛衣都是v字领的,所以随口就说倒三角的领子好看。没想到母亲不仅理会到了我的意思,而且织出这么有现代设计理念的衣服。我心中不禁惆怅若失:要是在二十一世纪母亲绝对是一代服装设计大师!再加上爸爸一手食神的手艺,那咱绝对有资本当一回“米虫”。
“那是!宝宝觉得还是小褂的领子最舒服,宝宝喜欢的简爷爷一定也喜欢。”当米虫这辈子的愿望是甭想实现了,还是先应付我超常智慧所带来的“不同凡响”吧。我傲娇的嘟着嘴巴,撑着小水桶腰,昂着头拽得“无法无天”的小样,让黄奶奶一个没忍住将我搂进怀中铺天盖地的一阵热吻。
“这是半袋子的白面。还有这些是些土特产红枣、菱角干、芋头干还有花生。这是些野兔野鸡肉干,有点咸,要用开水浸泡后才能烧~~~”爸爸将带来的东西全都拿了出来,堆在小院子里整整一地。黄奶奶感激的热泪盈眶,看父亲说得开心,偷偷将脸别到身后,抹掉眼睑的泪水。
“爹!是什么客人?”小剑拉着一个睡眼惺忪、胡子拉碴的男人走进院子。
“是黄婶的干儿子,和平!还不快去把脸洗洗,头发梳梳,这样邋里邋遢像什么样子。”范大爷有些不高兴的轻轻责备,语气和神态跟我家那个专政的爷爷截然不同。人家这是“爱的教育”,我家爷爷那是“棒下出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