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回头瞥见忍冬那张已埋得几乎看不见的脸,转而笑道,
“昭雪……
看起来真是怨气十足啊。
这么说来,这怨倒是替我受的了?
噢,我明白了,定是子虚那兔崽子带头起的哄,撺掇着我给你们几个小东西涨工钱。”
听到这样的话,忍冬垂下的头猛然抬起,满目错愕,这并不是她预料中的结果。
这几番挣扎,她已想到了至少十种应对的说辞,荒谬的,合理的,但都是以求不会在此时此刻让自己的秘密曝于大庭广众之下的。
荼蘼今日一直抓着她的事情不放,她还以为其必是要在今日追根究底,可是她竟听到了这样的一句话。
她能给出这样的一句话,就像刚刚在第十八层张望宗断臂时她并没有回头看一样,这件事已经过去了。
突如其来,断然而去,她做不得一点准备。
“我此前只觉得竹公子洞若观火,对你怕得要命。
可现在才发现,竹公子为人居然还很厚道,实在让人欢喜得很。
我平生没有佩服过几个人,从前红夫人算一个,今日一见,竹公子也算得一个。”
秋鸿不禁脱口而出,她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她有些讨厌今日的自己,她明明知道心向着红夫人这一边,自然就该向着荼蘼,这本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可有那么一刻,她却不由得共情到了忍冬,她同样希望忍冬能够按照自己的意愿而活,活在她自己谋划好的意愿里,她看得出她的不想与人言。
她与她感同身受。
在这样的地方,在屈居于人下的处境,别人的理解和尊重从来都无法完全给予她们安全感。
而那真正能给予安全感的,是她们拥有能够独立怀揣秘密的权利,不管这秘密是好还是坏。
我不想对人言,便可不对人言。
“佩服不敢当,秋鸿姑娘岂不闻疏不间亲,人家的家务事,我哪里敢多嘴。”
“竹公子真是推得一手……”
荼蘼听出来他是借由刚刚自己堵他嘴的话来巧妙脱身此时的窘境,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便戛然而止,因为她转头之刻,看到了一个女人从长廊深处走来,从没见过的女人。
他们这样身份的客人,正在雅座间吃着酒,聊着天,在十二楼这样向来很懂规矩的地方,是不该被任何陌生人所搅扰的。
除非,来的人也同样特别。
“这就是你们等了两个时辰的女人?”
长廊深处,传来细细碎碎的脚步声,伴着腰间的环佩锒铛作响。
不是从楼下,也不是从楼上,而是从第十七层的长廊深处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