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府之国,风景秀丽。
大船停靠在码头上排队等待,宋知欢甫一推开窗,便见码头上零零散散坐着鲜衣乌发小娘子,身前大多是筐筐篓篓,也有直接粗油布摆在地上,颜色鲜艳丝绵、含苞待放鲜花、带着水珠儿应季果子,大抵蜀中女子说话腔调都是那般爽快利落,听在耳中如珠落玉盘,自有一番清脆悦耳。
宋知欢拄着下巴凝神细着,一路自苏杭来,吴侬软语犹仍在耳,风景如画美人遍地好地方让人流连忘返,扬州歌姬也确实比宫中养得多出一番风味。
眼波流转间风情横生,或是媚态逼人,或是清丽如出水芙蓉,也有一首琵琶弹得滚珠落玉,身段轻盈可作掌上舞。
宋知欢乐不思蜀,着扬州美人儿,却羡慕起千百年前成帝来。
到底是宁馨不惯她这生活,与弘皓、娉楚一拍即合,不顾宋知欢连声反对,动身向蜀中来。
奔着无非是青城山一处,宋知欢对他们心思心知肚明,到底也应了,依依不舍地挥别了美人儿们,告别了纸醉金迷曼妙生活。
这边入神沉思着,柔成轻轻一打帘子进来,手上捧着个荷叶添漆小盘,见宋知欢拄着下巴倚在窗边,便软声嗔道“莫要在窗间久靠,仔细见了风。”
“又不是在京里。”宋知欢不大在意,到底顺着她意思将身子向内移了移。
柔成见了抿唇一笑,将手旁捧着莲花纹小盖碗奉上,轻声道“前头好几艘大船,需得再侯上许久呢。辛娘支了小炉子炖银耳羹,您尝尝”
宋知欢拾起小银调羹有一搭没一搭地搅着,忽然问道“宁馨呢”
“宁主子这会大概在整理家信。”柔成轻声道“咱们太太和姨太太身子倒还康健,比之同龄人有福不少。”
宋知欢下意识抬手抚了抚鬓发,小声道“我只盼着这日子更长久些。送了父亲就够了,再让我去送母亲,我也经不住。”
“咱们太太福气大着呢。”柔成笑着向香炉内添了一节岁柏香,道“这些日子在船上,水汽大,这香料也费,得亏打姑苏出来时候备了不少。前儿个雅音还来问我这香料还有没有,可知这湿气是连宁主子都受不了了。”
“南边儿风景好,山清水秀,只是这气候磨人了些。”宋知欢慢慢尝着银耳羹,见银耳软糯滑口,建莲口感清甜,百合淡淡香气在口中久久不散,甜味倒是轻浅,却也足够。
这一口银耳羹,她吃了一辈子,再有名酒楼食馆做出来,都比不过辛娘这一口。
她笑着道“都说蜀中盛行巫蛊之术,我倒想起来一桩事。”
柔成略一拧眉,疑惑问道“何事”
宋知欢用手中小调羹敲击着瓷碗,发出叮叮当当声响来,若是宋母在此,八成要拧眉道一声“不雅。”可惜此时这一行人中宋知欢最大,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也无人能管教她,柔成并非拘泥于小处之人,对宋知欢也颇为放纵,此时并未注意,只凝神细听宋知欢说话。
但见宋知欢柳眉轻挑,杏眼带笑,打趣般地吟吟念了一句“这一口银耳羹吃了大半辈子也不嫌腻,又总觉外头比不上,可知是不是辛娘给我下了蛊缘故。”
“好啊。”那头辛娘一打帘子进来,面带不豫,又仿佛是陪着她搭台做戏,“亏得奴婢辛苦钻研就怕哪日您别别人手艺勾了魂儿去,如今做好,您又说是奴婢给您下了蛊哼没良心。”
宋知欢打趣人打到正主面前翻了车,少不得要低服做小赔礼道歉,这般笑闹着,时间过得也快了。
船缓慢前进着,弘皓娉楚夫妻两个与宁馨前后脚进来,弘皓对宋知欢道“额娘,预备下船了。”
“知道了。”宋知欢答应了一声,船舱内东西已经收拾七七八八,这一路纵然说是轻车便行,可一个个都是手里有银子主儿,哪里控制得住双手。
好在如今驿道修平坦,在一处剁完手,就快马加鞭送回京中,也省了大包小包。
既然来了这边,弘皓娉楚与宁馨少不得要攀青城山,宋知欢不知哪根筋搭错了,也跟着去了,柔成几个暗暗称奇许久,最后还是她与云鹤陪着宋知欢上去。
文亲王携家眷出行,纵然再是出家人清静之地,也知道些好歹,早一日就预备妥当,今日没有外客,只有宋知欢与弘皓这一行人。
宋知欢身后跟着一个围着面纱年轻女子。眉眼带笑地对宋知欢道“这青城山是道教四大名山之一,本来想着您大许不会过来,奴婢还遗憾没个机会拜一拜了,谁成想您竟然也来了。”
宋知欢笑着回头她一眼,道“岂不是知道妙娘想来,我才过来”
柔成轻笑一声,未置可否。
那名唤妙娘者着二十多岁年纪,身着一袭碧色衣衫,碧色杭罗纱衫内,上着白绫袄儿,下搭一条湖绿色水波纹百褶裙,梳着反绾髻,佩一支碧玉钗,美目盼兮,妙目含情。
此时闻宋知欢所言,笑对她盈盈一拜,轻声道“如此可得多谢您厚了。”
宁馨在旁淡淡瞥来一眼,见宋知欢笑比花都灿烂,到底知道她尿性,见到长得好就不知道五六七八了,当下抬步继续上前,未曾多加注意。
待宁馨几人虔诚叩拜之时,柔成等人本以为宋知欢会无所事事地在庭前游荡赏景,不想她却也跟着入了正殿,向高高在上金像拜了拜几拜,虽不算极为虔诚,却也难得正经。
然后更是大把银子成了香油钱,在一旁候着小道士眉开眼笑,宋知欢未曾理会,只仰头望着那神像驻足半晌,叹了一声,摇摇头,转身出去了。
柔成见状连忙跟上,那边云鹤和妙娘已磕了两个头,见宋知欢转身出去,也慢慢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