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到底是过去这么多年了,她自问是没这个本事,能解开唐钥心里的这个结。慢慢来吧,只要她想的那个猜测是真相,总不会被一直掩埋的。
实际上深受那场宴会影响的人,还有一位。
就是法国公使爱丽丝。
以她的身份,在国内也是名媛名流,而在法租界,就更是一呼百应了。
爱丽丝那天知道了毒害自己害的自己流产的罪魁祸首居然是口红,她当时就恨不得去撕了那制造口红的生产厂家,回到家里,就立刻把家里的口红全给搜罗了出来。
法国公使那天刚回到家里,就立时瞧见他的夫人怒气冲冲的,只对他说了一句话:“理查,我要告到他们p&v破产为止!理查,我告诉你,你要是不帮我,不帮我们儿子报仇,我就立刻一个人坐船回法国去,你就一个人呆在远东好了!”
法国公使一愕。
平时素来性子明快硬朗的爱丽丝,说到“儿子”的时候,已经语带哽咽,最后明明是放狠话,但更是拿帕子捂住了脸,已经泣不成声。
他连忙哄了她好一会,帮着她擦去了脸上的鼻涕眼泪,就抱了抱她,目光中带上了几分坚定:“爱丽丝,别哭了。出了什么事,你告诉我,我自然是站在你那边的。”
余波(3)
公使到底是心思缜密一些,当下并没有急着立刻状告,而是将爱丽丝当时购买的口红,给全部收集了起来,罗列了牌子和款式,拍了电报发回法国,让他当时正从事化工行业的好友,拿去带进实验室做材料分析。
根据那份《知音》上的指引,实验室那边的分析报告很快就出来了:口红当中,的确含有会让人体重金属中毒的多种元素,包括铅汞等等,而爱丽丝当时小产下的死胎,的确有重金属中毒的迹象。
在这个权威报告出来之后,理查东奔西走---贵族自有自己的沟通渠道,在他们最终决定将p&v公司告上法庭的时候,理查已经聚集了二十几位各国名流同时发难!
而p&v公司面临的,是数额巨大的,几近于会让他们赔到破产的罚款,还有消息一传出之后,就如同雪片一样飞来的退订单。
消息很快的传到了华夏。
另外一些人事不关己,但瞿凝就属于第一批知道这个消息的人。
在唐克斯的帮助底下,杜克家族在美国的负责人,帮瞿凝做了这一次的买跌交易,通过股市杠杆,瞿凝几乎是平白收入了超过本金二十万更多的收益。
唐克斯来告诉瞿凝这个消息的时候,他自己都很是不敢置信---谁能想的到,蝴蝶在华夏的一次小小扇动,最后却是在世界范围,掀起了惊涛骇浪,现在p&v的股价跌到谷底,而对于这一点,就连他也是后悔的不得了。早知道要是胆子再大一点,现在他的身价也能让他不需要再这么辛苦了。
不过同样的,唐克斯对这位唐家军少夫人的信心,也就是从这时候开始培养起来的。
瞿凝听他说完了,拿了钱,却没露出什么太激动的神色,反而只是淡淡的一颔首:“麻烦你了。”
气定神闲,毫不惊慌。
“现如今股价跌到了一块八,”唐克斯想了想试探着问道,“少夫人您觉得,这价格还会继续跌下去么?”
瞿凝没立刻回答他。
她有些打量的看了看他,唐克斯今日来的态度,比上一次的骄矜要客气的多。所以说,实力才是真正的保障,别人对她的态度,最多的还是取决于她自己。身份固然重要,但在另外一些时候,却也不是都行得通的。
“杜克先生怎么看?”瞿凝问他,“以你们杜克家族在美国的社会地位,应该有自己的消息来源吧?今日我们不过是朋友之间的闲聊,杜克先生难道不该先说说你自己的看法么?”稍稍一顿,她笑道,“何况我困囿于唐家后宅,不过是个坐井观天的妇人罢了,上一次能赢,是我运气好。现如今我对美国那边的状况一无所知,又哪里能分析出个子丑寅卯来?”
她口气温和笑吟吟的就把这个问题的对答,定位在了“朋友闲聊”上。
唐克斯低头失笑:这位少夫人果然滑不溜手,半点便宜不给人占啊。他若肯应是来请教的,那她大概就要他欠一个人情了,如今既然是对等的对话,她就半点亏也不肯吃了。
这种利益至上的作风,倒和一般的东方人迥异呢。
咋舌归咋舌,唐克斯却还是说了消息,他其实也是想跟这位少夫人讨论一下,确定一下他的看法罢了:“p&v日化虽然数日股价大跌,但我看着……可能已经差不了吧?毕竟他们是日化公司,口红不过是其中一项罢了,虽然重要,但还没到成为生死支柱的地位。股价狂跌一半,这已经是有心人在推波助澜的结果了,但假若p&v真的就此倒闭,工人失业,政府也不会坐视不理的。何况如今只是因为社会名流们公开抵制口红,连成一气同气连枝要索赔,这才导致股价跌的格外厉害,等到真正开完庭,等过几天法庭判下来,我想股价反而就会稳定了。所以这支股票操作的空间……这就已经差不多到头了吧?”
瞿凝点了点头。
他既然上了干货,她也就不藏私:“据我所知,口红里有重金属的毒性是难免的。实际上,这也是这个行业公认的潜规则。”
这个毒性的问题,到了她生活的二十一世纪,都还没能解决---只是这个时代的口红的毒性特别重而已。
“等真的开了庭,若法庭要判的太重,我估摸着,p&v公司拼着得罪其他公司,大概也要把这个潜规则爆出来以求自保。法不责众,到时候它们股票也不至于跌的太狠。”瞿凝沉吟道,“不过,假如是我……”瞿凝说着瞟了唐克斯一眼,“如果是我,有的是方法让他们破产,区别只是,我到底想不想而已。”
唐克斯眼前一亮。
但瞿凝却已经端起了茶杯,笑吟吟的翘起了二郎腿,好整以暇的说道:“不过杜克先生,好友的讨论,就到此为止,至于后头的干货,您若是真的想要,是势必要付出代价的。我听说杜克家族一早就不安分于只从事金融行业了,如果能兼并了p&v公司,你们应该就能进入到另外的垄断行业了吧?但我从不白白帮人,何况要不要跨行业,我觉得唐克斯你现在不过只是一个负责远东事务的小头儿,怕是做不了主的。你还是回去好好和长辈们商量一下,考虑一下,再来问我吧。”
她很自信,她抛出来的,是唐克斯无法拒绝的筹码!这就是在大家族里,地位更进一步,能做出成绩来上位的表征。
但唐克斯想要知道这些,她要的代价,就不只是区区二十万的借款和二十万的利润了。
唐克斯也很清楚这点。他想了一想,看着她已经端茶送客,知道今天是问不出什么干货来了,心焦如焚的他,便立刻回家准备拍电报去了。
瞿凝喝完了这杯茶,就叫人备了车子,找了金允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