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熙微微皱眉:“这么说来,奇怪的人是朕咯?”萧宴的身份再尊贵,也不敢说皇帝“奇怪”。他忙道:“臣不是这个意思。皇上乃是九五之尊,心性超乎常人,自有皇上自己的考量。”听他这么说,裴熙对过去的自己真是越发感到好奇了。……在乾元殿内静养了一段时日之后,裴熙每日按时服药,身体逐渐好转起来,头痛已经很少发作了。只是她的身体还是有些虚,长时间看书或者走动就会感到不适,远还不到能够和慕水寒一争高低、亲自处理朝政的时候。不过坐着轿子出一趟乾元殿,还是不成问题的。自打裴熙醒来之后,她就一直很想见一个人。这个人就是众人口中的叛贼,姜太后口中的功臣,她的皇叔景王。裴熙不想引发众人猜测,因此她挑了个夜黑风不高的晚上,披上件玄色仙鹤纹斗篷亲自去往天牢。景王乃是谋逆重犯,由慕水寒安排了亲兵严加看守着。别说是一般人,就算是两宫太后想要见他,那都是难于登天。不过裴熙这个皇帝却是个例外。一路畅通无阻地入了天牢,裴熙冷眼打量着缩在大牢角落里的景王,哪里有半点皇室子孙的模样?头发散乱,囚衣脏污,加上体型肥胖,神情呆滞,愣一看就如同一只熊瞎子一般,简直没个人样。听闻动静后,景王迟缓地抬起头来,面无表情。直到看清裴熙的面容后,景王终于回过神来。他一跃而起,目眦欲裂,大呵道:“你、你是裴熙?!”裴熙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拍了拍胸口,看了看左右:“嘘,小点儿声。朕有话要问你。”……月上中天,原本黑沉沉的大地泛起一片柔和的光芒。慕水寒独自坐在慕府院中,自斟自酌。树影之下,他的表情看不清明:“皇上见到景王了?”来报信的颜蘅颔首道:“是。”他迟疑地看着慕水寒,还是忍不住问道:“公子不怕那老贼胡乱攀咬,扰乱圣心吗?”“若是拦着不让皇上见他,皇上照样会疑我。”慕水寒把玩着手中酒杯,淡淡道:“影儿拘在一方天地里久了,多出来走走也好。”他轻叹一声,垂眸看着地面青石砖上的月影,眼底隐含忧色。宫人下天牢审问逆贼这种事情,宫女不便陪伴。因此今夜随驾的,是裴熙身边的总管太监高奇。高奇今年四十出头,是在先帝身边伺候过的老人儿了,行事向来妥帖。在宫城众太监当中,他的个子是数一数二的高,可常年弯腰伺候人,略有些驼背。容长脸,抬头纹浓重,瞧着貌不惊人的样子,心中却很有分寸。听之荷她们说,过去裴熙不爱理政,身边儿的这位高公公没少帮她的忙。为着这事儿,前朝的大臣们还参过高奇。尤其是御史大夫韦浩言韦大人,甚至还曾公然指责宦官祸国,奏请裴熙斩杀高奇。裴熙向来倚重高奇,自然不依。加上高奇辅佐裴熙以来从未以权谋私,朝中有些个与他交好的大臣为高奇说了不少好话,才算将那场风波暂时平息了去。从那之后,高奇行事越发低调起来,自己能不露脸的事情就叫底下人来做,这才有了汪俊杰等人上位的机会。如今高奇不仅是在人前话少,人后话也不多。从天牢回乾元殿的路上,高奇一言不发。直到回了乾元殿,裴熙按捺不住,主动问他:“高奇,你说景王方才是在做戏吗?如果他是在做戏的话,未免也太真实了些吧?”高奇思考了一瞬,恭敬问道:“不知皇上指的是景王惊讶您还活着的事,还是否认自己谋逆一事?”“都是啊!”裴熙又开始感到头疼了,“你瞧景王见了朕的样子,活像见了鬼似的。”根据景王的说辞,先前他在四川掌管四川驻军,多年以来平安无事。是姜太后听闻华北大旱,大批灾民四处流窜,恐会危及长安,这才叫皇帝下了密旨调景王回京护驾。可让景王没想到的是,他带兵回京的消息不知怎么泄露了出去,竟被正在西北抗击北凉的慕水寒所知。几乎是景王出发不久,慕水寒便私自带兵入京,并在景王的接风宴上使了迷药将所有人迷晕,趁机亲手诛杀了裴熙,还将一切栽赃到了景王的头上。高奇想了想,沉吟道:“奴才以为,此事疑点有二。一来依景王所说,当时紫宸殿中几乎所有人都中了迷药,只有他是习武之人提早察觉,因此以浸了酒水的帕子捂住口鼻,侥幸逃过一劫,亲眼目睹了慕将军杀害皇上的过程。此乃景王的一面之词,无以为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