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依依再度惊醒,几个深呼吸之后才平复情绪。抓起床头柜上的闹钟,四点。
没了睡意,她索性起床,戴上眼镜,拿出里安的小说来温习,想从中探究作者的内心世界。但心里乱纷纷的,她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便放下小说,走出房间巡视门窗。
确定每扇窗都关得密牢,前后门也都上了两道锁,没有人会闯进来伤害她们母女。
如果看医生,医生会说这叫强迫症,一种精神官能疾病。她没去就诊,因为这是心病,主要的成因是父亲,无论他是生是死,都是她一辈子的梦魇。
她会恨父亲吗?不,她不恨他。恨太费心力,对在乎的人才会有恨,她不在乎他,所以不会恨他。
夜还漫长……不想惊动沉睡中的母亲跟小妹,她打开锁,走出大门,靠著门外矮墙,点燃一根凉烟,让胸口的郁闷随著香烟一同吐出。
一道颀长的人影由巷口走近,她心一凉,全身警戒著。
“依依?”
贺依依的紧绷松懈下来,“是你?回家了?”进入小巷的,是跟她一起长大的隔壁邻居。
杨安走近,视线从她手中犹燃著的烟,转到她眼底残存的惊吓,淡淡的说:
“贺伯伯不会再伤害到你们了。”
身为贺家多年的邻居,他知道当她的个子梢梢长高到足以跟她父亲抗衡后,便以母亲及妹妹们的保护者自居。
她总是会注意凝听她父亲归来的声响,并尽可能地将他挡下,不让他进去骚扰她母亲。即使这个举动常会引来一顿打骂,她还是固执的守在大门前。
他知道她的恐惧,虽然她总是无所畏惧的模样。因此,他走进巷子看到贺家院子里有人影时总会先出声,让她知道回来的不是她父亲。
贺依依抽了口烟,掩饰被看穿的慌乱,“我才不怕他!如果你看到他现在那副皮包骨的样子,也不会怕他的。”
真正的恐惧来自心底,是日积月累的折磨。杨安没戳破,只是不赞同的看了看她手中的烟,却没说什么。
随后,他也同她靠著矮墙。
“酒吧的生意好不好?”她问。
“还好。”
“如果盼盼去了,不要老是让她喝那么多酒。”
“她已经很久没到休憩了。”
“没去是好的。”表示“曾野绫子”没有烦恼。
说完,两人继续沉默著。
贺依依将抽完的烟以完美的弧度投入水沟,吐出最后一口烟雾后说:
“我明天要采访一个作家,预占只要半天就能访问完。万一时间延误了,你能帮我照顾我妈跟妮妮吗?”
贺依依几乎不求人,却习惯在她不在家的时候,托他注意一下家里的动静。
这个习惯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是贺伯伯第一次把家里地板倒满汽油,威胁妻女与他同归于尽那时?还是盼盼第一次割腕,但她却不在家那天开始?
他们都忘了。只是,习惯的养成一时之间是很难更改的,就像她明明亲眼见到骨瘦如柴、已经成为植物人的父亲,却还是担心他会突然出现,恐吓著要放火毁掉她们。
“我会的。”杨安墨黑的眼眸盯著她说:“我会照顾她们的。”
“谢谢。”她低头,避开他的凝视。“我进去了,晚安。”
“晚安,你先进去。”杨安看著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