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王登基,王氏族人比任何人都欢欣鼓舞用心辅佐。在承康帝坐稳皇位后,便再也不曾想过让他退位。王家在太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况下,一步步地将手伸进了御林军与都尉府。
直至此时,王氏一族深觉一切尽在掌控之中,便有恃无恐起来。皇后更是不再压抑本心,一心把持后宫,越发地不将太后放在眼中。虽然承康帝为此很是不满,可王皇后觉得承康帝没有魄力到了懦弱的程度,大皇子日益年长,王家又大权在握,她已经几乎不将皇上的意思放在眼中,何况没有血缘的太后。
王皇后才进宫时,日日晨昏定时请安,表现得十分雍容大度。待到日益掌权后,对太后越发地不恭,不但不再过去请安,更因堂妹乃安国公继夫人小王氏,对勇毅侯很是不满,次三番在皇上面前进言,要将荣国世子之位传给自己堂妹所出的嫡次子。虽被皇上呵斥了几次,却丝毫不知悔改,甚至一意孤行。
夕阳西下雍熙宫内,一树的石榴花开得正好。太后倚靠在贵妃榻上听着小太监绘声绘色地学着昨日皇上与刘喜的对话,嘴角露出一抹浅笑。许久许久,她挥了挥手,那小太监无声地退了下去,匆匆地离去。
太后冷笑一声:“皇帝和皇后不愧为夫妻,皇后将手伸入了人家的内宅,他却在鹰儿身边安了眼线,好在用的是宫中的人,否则依鹰儿口无遮拦的性子,还不知怎么让他夫妻俩猜忌!”
杜嬷嬷笑道:“太后不用生气,这本是好事,自古以来哪有不猜忌别人的皇帝,何况又是半路出家的皇帝。他本就觉得自己名不正言不顺的,心虚着呢。往日里,咱们还要防着他,可现在他安插咱们的人去了小侯爷那里,是再好不过的事了,有些想让他知道,就让他知道,不想让他知道的,他哪里能知道?这一切还不都握在太后的手里。”
太后道:“你说的这些哀家又怎会不知道,到底是气不过罢了。上皇在时对鹰儿胜过亲子,从无半分防备之心,小王氏更是缩着头做人,谁敢将手伸到他那里。现在哀家还活得好好的,他们竟是干出这样的事,夫妻合伙和哀家过不去。一个小小的孩子,怎么就碍着他们夫妻的眼了,还好是咱们的人,若不是咱们的人,稍微学一些乱七八糟的,鹰儿如何防备。”
“静王夫妻以前看着都是好的,怎么才进宫一年的光景,一个个变成了这样。还是太后有远见,当年早早地便不掺和在里面,这才让长公主得了兄弟姐妹的人缘,自己也清净了这些年。”杜嬷嬷端着茶递到太后的手中,她是太后的陪嫁丫鬟,一辈子不曾嫁人伺候在太后身边,若说当年长公主早逝,最伤心的是太后,那么第二个伤心的便是亲手将长公主带大的杜嬷嬷了。
太后抿了口茶水,长叹了一声:“那时年轻看得清楚,拿得起放得下。哀家觉得现在真的老了,这两年干了这些糊涂事,让小辈跟着哀家一起受苦。”
太后已是知天命的年纪,因底子好保养得宜,肌肤白皙而光滑,只眼角下有细细的纹路,看起来不过才四十来岁,显得极为年轻。太后的父亲乃大梁朝第一任上将军林栋,林奕远的父亲林继东正是太后的幼弟。太后年轻时,家世好又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儿,多少位高权重的人家和有实权的王爷想迎娶。
林栋却将太后嫁给当时最不得宠的皇子,后来的先皇。太后初嫁从不曾嫌弃过夫婿势弱,一心一意地和先皇过日子,想着一生一世一双人。是以,她才会在身怀六甲时,不顾自己和孩子的性命为先皇引开追兵。
当年,戾太子被废,先皇逐渐走进了权力的中心,他为了所谓的大业,处处拉拢人心,将第一个侧妃纳入王府后,太后伤心了许久,却因自己不能再生育,再没有立场说什么。但从此后,太后便也对过去天真的期望死了心,对先帝再无半分情爱所求。这也是为何,太后可以做到对待嫔妃宽容大度,对皇子不偏不向的缘故。
先帝对太后绝非无情,当年两人一起经历生死,也曾举案齐眉如胶似漆,太后又为他生下皇长女,先皇曾将母女两人爱若性命,否则也不会在长公主出嫁时倾尽内帑库给长公主做嫁妆了。他本以为妻子一生一世都会如此,可等他察觉到妻子的疏远,再想挽回为时已晚。直至后来破罐子破摔,一个个地都纳进宫。至于先皇后不后悔,也只有先皇自己才知道了。
杜嬷嬷笑道:“太后可是千岁,这才活了几年,怎么就老了。奴婢说呢,您可不老,您老了咱们家的小侯爷可怎么办?他是个实诚又死心眼的孩子,若没了你的看顾,还不被那些狼心狗肺的人吞了骨头?至于跟着您受苦不受苦,也只有小侯爷自己才说得清楚,奴婢看着小侯爷倒是觉得去西山不曾受委屈。”
太后闭了闭眼:“那傻孩子像他娘,心善又心软,哀家最不放心的就是他。原以为皇上是个宽厚的,只有王氏一族张扬些倒也不惧,哀家还想着皇上要是压制不住王家,便帮衬着点,可现在看那夫妻俩半斤对八两,就斗吧……”
杜嬷嬷对太后的意思心领神会:“先不说皇上如何,王家算个什么东西,便是太后什么都不管了,莫不是咱们林家还怕王家不成?”
太后摇了摇头:“这次的事哀家已有些后悔,若是哀家坚持不许上皇御驾亲征,怎会出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让太子跟着受这份罪。如今木已成舟,哀家不想再有变故,皇帝和王氏能收敛一些,便皆大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