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晖轻笑了笑:“祖父多虑了不是?漠北的男儿大多成亲都晚,说不得我的缘分根本不在京城。我沈家不必为了我一人的拒婚,将你和珏儿的仕途搭进去,祖父也知道,对于京城来说,我更喜欢漠北,外祖母最疼的是我,定不会亏待了我,我也不觉得回漠北是委屈,不知多开心呢。”
沈太傅嘴唇动了动:“那也不必……不必着急回去。”
宁晖摇了摇头:“这样的事,宜早不宜晚。若皇上拗不过太子强行下旨赐婚,祖父又有什么办法反抗?难道还要和皇家鱼死网破不成?”
宁珏豁然起身:“什么仕途和将来!我根本就不想入仕做官!姐姐要走,我和你一起走!”
宁晖瞪了宁珏一眼:“你掺和什么?你不做官,是想送我入宫,光耀沈家门楣不成?!”
宁珏立即气弱了不少:“哪有,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什么门楣,我家不就我们三个人,还有什么门楣……好好好,我知道还有老家的族人要供养……我不说了,我考状元我考状元就是……”
沈太傅抿了抿唇:“你去见太子吧,剩下的事……祖父会和皇上好好地说说。”
宁珏见沈福根领命而去,越发地焦虑了:“祖父不等林三哥的消息了吗?姐姐不过是担心咱们罢了……祖父大可不必如此着急,说不定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以前是我想得不够周全,如晖儿所说,储君虽然性格宽和,但也绝不是没有脾气。祖父也是老糊涂了,昨日还提醒林家要依着储君的心意,不曾想自己却做得如此轻狂……只怕此时,在储君眼里我也不是个善臣忠臣了。”沈太傅看了一眼垂眸喝水的宁晖,“皇上还朝后,锦衣卫的权柄越掌越宽。勇毅侯自小与太子十分亲厚,年纪轻轻却十分有手段。到底是太后亲自教养出来的……王家失势后,他便不动声色地接掌了大半个都尉府,现在虽只是个同知,但头顶的上司不过形同虚设罢了。”
宁珏咬着唇,好半晌才说道:“都尉府的手段,龌龊得紧……但这和祖父有什么关系,非要送姐走吗?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沈太傅沉着脸道:“都尉府不光手段龌龊,且手眼通天。不管如何,先回漠北避一避总是好的,又不是不回来了。若非是祖父想得太好,当初咱们打算拒婚的时候,便该将你姐送回漠北了。我现在即刻动身去草原同皇上告假,行礼打包后,你们先跟着马车走……回漠北的事,到京城,我会立即着手安排。”
清晨的薄雾刚刚散尽,行宫外不远处的山林传来了叽叽喳喳的鸟鸣声。清新的空气中带着醉人的香甜,西山行宫的守卫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多,宁晖这样悠然地踱步在行宫主道上,并未引来询问的守卫,直至走到有果苑门口,宁晖站在原地却止步不前了。
阳光温暖而美好,站在此处,透过高墙还能看见当年种下的那些树,高低错落生机勃勃。四月本是个花开的季节,梨花桃花粉红粉白,从墙头蔓延出来,远远看去颇有意趣。在有果苑的日子,宁晖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季节。
春日当头,萧璟年一袭白袍坐在花树下读书品茗,宁晖躲在一处时不时地偷看,或是干脆找个事来,坐在一旁光明正大地看。院中春意盎然,千万朵繁花间,坐着那么个与世无争的美人,这样的景色宁晖愿用一生看着。直至此时,宁晖还清晰地记得,他的抬眸间,顾盼间,不经意的微笑,都让宁晖情不自禁地喜欢着,更加地爱怜着这样的人。如此美好的人,在所有人都未曾注意的时候,竟已属于了自己。宁晖不知在原地站了多久,直至觉得阳光有些刺眼,人也有些晕眩。
小诚子从门内匆匆地跑了出来,看清来人是宁晖,已是满眼的惊喜:“奴才给小姐请安了。听守卫来报,奴才还觉得不大可能,没成想竟真是小姐。您是不知道,这段时日奴才都想死您了。”
宁晖看着熟悉的笑脸,和往日无二的谄媚,一时间只觉恍惚,仿佛回到了从前一般,每日回到有果苑,第一个迎过来的便是满脸堆笑的小诚子。宁晖看了小诚子许久,扬了扬嘴角,轻声道:“殿下在吗?”
“在在在!殿下昨晚有些不舒服,睡得有些早,这会儿该是醒了。”小诚子躬身在前面带路,脸上的笑意越发地真切了,“殿下若是知道小姐来此,定会很开心。小姐是不知道,这几个月来殿下有多忙,不说睡觉的时间,便是用膳都没甚时间,不然早去看您了。”
宁晖淡淡笑了笑,仿佛没听到小诚子的话,又仿佛专注地听着他的话。一双眼睛贪婪地打量着四周,这个自己亲手布置的院落,每一棵树每一株花都是自己种下的。女墙和厨房也是自己亲自画图找人砌起来的。铺在花园里的鹅卵石,是自己和小诚子一起撒在泥土里的。小路的尽头那棵故意种歪了的桂花树,似乎更歪了,快要长到对面的墙上去了。
小诚子看见那株桂花树,笑了起来:“这小树长得多快,转眼便这么粗了,想来过几年殿下当真能躺上去。到时候便真成了小姐所说——美人醉卧花树间,煞是惹眼煞是惹眼。”
宁晖脑海闪过种这株花树的情形,郑峰带了许多树苗,这一株歪得最厉害,萧璟年便让小诚子丢掉,宁晖倒是觉得那么多花树间,有一株歪倒的,倒也别有趣味,于是便将它种在最显眼的地方。当时还曾笑曰,待到十年后的花开日,美人醉卧花树间,煞是惹眼煞是惹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