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珏见宁晖只哭不语,心里越发地难受,他抿了抿唇:“姐,咱们回漠北吧。我不喜欢京城,这里人不好,水不好,什么都不好,咱们回锦城去,外公和外婆都来了好几次信了,他们可想咱们了,不如等祖父主持完这次科举,咱们就走,全家都走,再也不回来了。”
宁晖头脑有片刻的空白,呐呐道:“那你不考……状元了?”
宁珏道:“谁说过我想考状元?那是祖父自己想考状元,他探花出身,自觉咱家没有状元是遗憾。我可不想考什么科举,一辈子就那么长,当官多心累,操不完的心,受不完的罪,说不得哪日便会抄家灭门了。我万一没有祖父这样的运气,便是再有才学,还不是白搭,现在的锦衣卫凶得很,当官得谁不缩着脖子做人?”
宁晖怔然,忘记了哭泣:“可你读了那么多年的书,不考科举要做什么?”
宁珏抿唇而笑,眼中说不出地自信:“等到了漠北,我开个私塾或是干脆开个书院,外祖不是总说,有点学问的人都不愿去边关,我们举家去锦城教书育人,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你胡说什么,你要把祖父气死了才成,我不用你哄我……看看你眼底青黑成什么样了……以后晚上好好睡觉吧……你身体又不好……”宁晖只觉得自己连累了祖父和弟弟,心里又难受又自厌,眼泪落得更凶,直至涕不成声。
宁珏将宁晖搂在怀中,一下下地拍着,轻声道:“好好的,怎么又哭了?我也想好好睡觉,可天天晚上不知哪个瘟神吹笛子,一直追到西山了……也不知道哪辈子欠下的冤债,这样的人追着咱们作孽。别让小爷逮住了,不然肯定揍死算了。”
宁晖怔了怔抬眸看向宁珏,哽咽道:“不是你吗?”
宁珏拿出手帕给宁晖擦拭着红肿的泪眼,满腹怨气道:“又不是伶人,那么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谁会啊?你昨天欺负我……又没人给我做主。我躺在床上就想睡觉,可闭上眼就感觉噪音一直响个不停……”
“沈公子这样风一吹就倒的文弱书生,要是吹一晚上的笛子,还不累晕了。”
“那是!……你是谁?怎么偷听别人说话,太无礼了!”宁珏被这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唬了一跳,拉着宁晖的手腕退了一步。只见来人是一个四十来岁面无白须的人,不知站到姐弟俩身后偷听了多久。
“小的蒋安,我家侯爷请沈小姐过去。”蒋安躬身十分谄媚地看着宁晖。
宁珏却是不依:“你家主子是谁?有什么图谋?看你鬼鬼祟祟的,又贼眉鼠眼的……”
蒋安仿若看不见宁珏一般,笑着对宁晖道:“沈小姐让奴才这一顿好找,我家侯爷都等了你一上午了,您随奴才来。”
宁晖从愣怔中回过神来,听到侯爷这个称呼,这才想起蒋鹰来。年初一的午后,还在昏迷中的蒋鹰被御林军抬走后,宁晖便回了沈园,一家团聚的喜悦,将受伤的蒋鹰冲到了脑后,后来一门心思又扑在萧璟年身上,根本想不起来还有这么个人。
宁晖有些尴尬地咳了咳:“劳烦公公带路。”
蒋安忙道:“不敢不敢,步辇在这里。”
宁珏快步跟了上来:“姐,我和你一起。”
蒋安嫌弃地看了宁珏一眼,正欲制止他,宁晖却拉住了宁珏的手,两个人一起上了步辇。蒋安被噎得哼了一声,不再有意见。
情长在
阳光温煦,微风拂过河面,柳枝摇曳。静寂怡人的河岸边,堆起了几簇篝火,几个人忙忙碌碌地伺候着,空气中弥漫着烤鱼的香味。
蒋鹰将东西都安置在最大的那株柳树下,抬眸看了眼远处的小路,嘴角轻扬,走到篝火边上,拿起刷子细致地刷着火架子上的鱼儿。
周律吃完了手里的这条,忙从架子上又拿了一条,未等蒋鹰有动作,一点都不怕烫地先咬了一口:“你……啥时候,有这个手艺……好吃!真好次……”
蒋鹰蹙眉看了眼吃得满嘴油的周律:“吃饱,快走。”
周律被烫得嘶嘶乱叫,继续道:“两条怎么次得饱,最少,还要五条……否则,我逗……把你的秘密抖搂出来……”
蒋鹰走到周律身边,俯身轻声道:“杀你灭口。”
周律眼珠子快掉出来,微张着嘴,好半晌咽下了嘴里的鱼肉,号了一声:“你没义气!你不是东西!亲兄弟也灭口!你也不想想是谁给你找的人安排的住处!谁给你贿赂的御林军!谁给你跑前跑后地送消息!我不活了!嚎……”
蒋鹰皱眉:“闭嘴。”
周律哼唧:“不闭不闭不闭!你没良心!你没良心!你要是不给我五条!我就一直号!把你的阴谋诡计全说出来!”
蒋鹰伸手抓周律,却被他灵巧地躲开了,便在此时远处传来了车轮的声音。蒋鹰侧目望向来路,抬起的手放了下来,抚过整齐的鬓角,拉了拉身上的长袍。
周律哼哼:“长得那么丑!还那么臭美!”
蒋鹰看了眼周律,绷着脸道:“闭嘴,缩起来,否则打死!”
周律挑眉,见蒋鹰扶了扶腰间的绣春刀,缩了缩脖子。蒋鹰在周律雪白的长袍上优雅地擦了擦满是灰黑的手,转身朝停下的步辇走去。周律气得脸都绿了,不吭声地跟在了蒋鹰的身后。蒋鹰站在步辇外,等了片刻,车辇中伸出一只白皙的手。蒋鹰不自主地轻勾了勾嘴角,扶住那只手,侧目间却看见一张陌生又有点熟悉的脸。蒋鹰眼眸一凝,想也不想便松开了手,不悦地蹙起了眉头,瞪着蒋安,十分嫌恶地在周律的肩膀上擦了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