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一声凄厉的大叫,珍妮弗直直地跪倒在地上,雷蒙想把她拉起来,可是她浑身软得就像没有骨头,刚扯起一点就滑掉了。
雷蒙只好半蹲下去,尽一切可能地劝导她抚慰她,然而她只是哭,没有声音的哭,好像会永无休止地哭下去似的。
其它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也不知道能做些什么,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她哭,心里都不是滋味。
终于,珍妮弗似乎渐渐地平静一些了,她擦了擦眼泪,尽管还是不断有泪水涌出眼眶,她的举动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是『柯威娜』。」
她恨恨地,咬牙切齿地说,「是『柯威娜』害死了他。」
听见她的结论,雷蒙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而目睹斯通先生出事的两个人也同样满头困惑。
「我和丈夫一直都在研究『柯威娜』病例。」珍妮弗接着说,她深深地吸了几口气,以使声音听上去不会抖得那么厉害。
「我们也发觉了,『柯威娜』其实就是人的心理压力的终极表现。压力可能来自很多方面,工作、家庭、社交等等。它会使人觉得身边每个人都是敌人,要么就想抢夺他的东西,更严重的就是以为别人危及了他的生命。
『柯威娜』和『生存狂』有着本质上的相似,它们都是特定时代的产物,唯一的最大的不同在于,『生存狂』意识里的威胁是来自核武器,而『柯威娜』患者意识中的威胁则是来自越来越难了解的人,以及变化越来越快的社会。
它的根本原因,就是不安和怀疑。」
她慢慢地站起来,悲哀的目光环视了所有人一圈,摇了摇头。
「其实我早该想到了。几年前,贝比曾经被卷入一次抢劫事件,当时他、银行职员,和一些无辜的人都被劫匪困在银行里。那帮家伙是一群亡命之徒,他们每隔两分钟就会杀掉一个人质。贝比试过制止他们,可结果就是自己挨了一枪,差一点送了命。后来虽然是没事了,但这件事成了他心里的一块毒瘤,他可以强迫自己不去想,但永远都无法忘记。
这次他先是目睹了两架直升机在眼前坠落,之后又被一帮持枪的人挟持,和一群陌生人关在一起,这一定让他再次想起了那次事故。他的内心充满不安,又无人能诉,他承受不了如此巨大的心理压力,最终……他崩溃了……」
说到这里她再次哽咽了,紧紧捂住嘴不想让自己痛哭出声,但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淌。
「阿姨。」莉莎扯了扯她的裤腿,一双大眼睛天真地望着她,「别哭嘛,眼睛会肿的。」
珍妮弗回望着她,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却再也没有过去那种能够感染旁人的光彩。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她仿佛苍老了几十岁,内心一片沧桑,甚至不知道生活还有什么意义可言。
如果不是看到莉莎,想到了自己那几个孩子天真无邪的笑脸,给她注入了生存下去的力量,她或许也已经崩溃了。
雷蒙也不知道此时能说些什么,对于斯通先生的死他同样深感沉痛,但这件事该向谁去追究呢?
有份的人很多,却都不是根本原因。
时代的产物?听上去多么笼统啊,但它就是这样神秘而真实地存在于每个人的周围。
先有『生存狂』,现在有『柯威娜』,等过了一百年两百年以后,谁知道又会出现什么呢?
在几个人被压抑的气氛层层笼罩时,又有一小队特种兵走过来,口吻生硬地说:「你们几个,跟我们走。」
雷蒙看了珍妮弗一眼,对她的情形不太放心,但珍妮弗向他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可以撑住。
就这样,刚刚摆脱牢狱之灾的几个人跟在囚禁过他们的人身后,走向了下一层的阶梯。
(注:生存狂——核威胁时代的产物,总认为世界大战将要爆发、人类将要灭亡,到时就要完全依靠自己在荒凉之地求生。他们大都愤世嫉俗、远离人群独居,以最艰苦的方式生活,并大量储存武器弹药和生活医疗物资,挖掘掩体,以迎接世界未日的到来。)
※※※
雷蒙一行人被带到下一层的走廊上,正前方是一扇厚重的铁门。门是紧闭的,门旁边面对面地站着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其中一个就是尼古拉斯。
在一眼望见他的时候,珍妮弗条件反射般地瑟缩了一下。
她知道自己该怨恨,可却提不起那样做的气力——此刻她的精神世界异常疲倦。初时的本能反应过去之后,现在尼古拉斯在她眼里和一尊泥人没什么两样。
看到他们走到跟前来了,尼古拉斯对面的莱恩向珍妮弗微微颔了颔首。
一看是他,珍妮弗的眼睛这才稍微亮了,浅浅地笑着打了个招呼:「中校先生,再见到你很高兴。」
莱恩礼貌地回了一句,跟着就把目光转向雷蒙,用眼神询问他,关于斯通先生的事有没有告诉珍妮弗。
雷蒙点点头,朝他走近一些,只差一点就要横挡在他和尼古拉斯中间。
「谈好了吗?」雷蒙发问的对象是莱恩,一双写满不友善的蓝眼睛却是紧盯着尼古拉斯的脸。
这不能怪他,只要他一看到尼古拉斯,就会感到肩膀上的伤口隐隐作疼,虽然只是擦伤,但怎么说都是挨了一枪。
其实他也明白,在当时他拿枪指着莱恩的紧急关头,尼古拉斯为了能最快的制止他,因而朝他开枪,也算是情有可原。
要说起来,他还是应该感谢这个男人的。要不是他带着溶解剂及时赶到,现在莱恩又怎么能好生生地站在这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