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你,我们要保护的人也只是你。这点我们一开始就再清楚不过。被你说成狗也不要紧,怎样都无所谓,我能做的就是在你身边保护你。即使你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让你很不开心,我也还是要陪在你身边。”秦泠的声音依旧平静。没有什么可犹豫,更不该犹豫,这些他都非常清楚,然而心脏在痛苦悲鸣,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眼前的人?
裴谦路哑然,终于缓缓叹了口气:“走吧,我们去你家。我不想回去。”
※※※z※※y※※z※※z※※※
接过秦泠端来的热茶,裴谦路窝在露台上秦泠常坐的长椅里,怔怔看着从杯中不断飘出的热气。秦泠背靠着墙壁侧脸望他,这样的沉默从路上持续到现在已经有多久了?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或许就什么都不说比较好吧……秦泠忧心的想。
裴谦路讷讷开口:“喂……你帮我打电话回家告诉我妈说我今晚不回去。”
秦泠疑惑的剑眉皱起:“为什么?”
“如果是你打的话我妈会比较放心。”
“我问的不是这个,”秦泠走近蹲下直视他,“为什么不回家?和家人吵架了?”
裴谦路别开头不看他:“没……这不关你的事。”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不开心。可以告诉我吗?”秦泠柔声徇徇道。
裴谦路僵硬半晌,终于慢慢开口,脸上依旧没有波澜,冰凉的语气像在说与自己无关的事:“我爸今天终于回家,难得回来一次,却对妈妈……他有什么资格对妈妈动手?我想揍他,可下不了手。我不懂,如果不爱我妈为什么要在一起,为什么还要生下我?我妈也好没用,这样的男人还要做什么?离婚不就好了,我都不在乎了。这样名存实亡的婚姻,没有意义……”
秦泠想起,在裴谦路受伤住院时他父亲也从未露面。对自己的孩子这样不闻不问,秦泠早已心知独明这是个怎样的父亲,却没想过有一天会给他带来这样大的伤害。轻叹一声道:“这些事情你是无能为力的。你母亲是个善良的女人,这么执着总会有她的理由。虽然你父亲是个不称职的父亲,但你还有母亲深爱着你。如果真的这么讨厌,就不要去想他。”
闪亮的双瞳越加深沉,带着自责与懊恼:“可是,为什么我不能保护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连继续呆在那个房子里都办不到。我讨厌自己这个姓,讨厌他给我取的这个名字,讨厌所有和他有关的东西……”
“不要这样。”秦泠轻轻抱住他的头按进怀中,感觉到他微微的颤抖,是为母亲心痛,还是痛恨着自己。(怎么能,让你承受这样的痛苦……)秦泠渐渐哑声:“这不是你的错。你母亲她不会在意,只要你爱她你在她身边这就够了。只要你好,她就不会觉得难受。她一定是这样想的,所以才会毫无怨言的接受这一切。”
“我宁愿她不要这样。这么软弱,哪怕她能狠心一点点也好。”裴谦路喘息的声音带着哽咽,令秦泠呼吸都纠结。
秦泠保证似的肯定说道:“但你爱着的也正是这样的母亲不是吗?我相信她有自己的想法,事情一定会好转,只要你父亲还是个有心的人。你能做的就是给你母亲信心。”
裴谦路轻轻拉开秦泠环在自己颈项的双手,现在不想要这样的温暖,只会让他更加心烦意乱,忽然问道:“琴炎他,是个怎样的人?”
秦泠惊讶莫名。原本以为裴谦路不会在意过去的人事,是心情受到影响的原因吗?秦泠默然转身手臂撑在露台的扶手,低头俯视与十一层楼下地面高高的距离,五百年间发生的一切依然有恍如梦境的错觉:“你真的想知道?”
“给我说些五百年前的事吧。”把杯子放到一旁小桌上,裴谦路蜷起膝盖失神望着秦泠看来有些孤单的背影。
秦泠闭上眼又睁开,慢慢开口:“琴炎他……也是个性子倔强的人。对他来说,青坛是他的责任和牵挂,他爱着这个国家,但又恨着它。”
裴谦路疑惑问道:“为什么?”好矛盾。
“琴炎的父王曾有七子,而他就是最小的第八个。原本应该是受尽万千宠爱出生,然而就在他出生当天,先王最器重的王子在前线阵亡。先王心头埋下难解的阴影,对琴炎的出生丝毫不感到欢喜。之后几年间其他六位王子都相继战死,这一连串的不幸让先王更加对琴炎恨之入骨,恨他的降临为这个国家为他的亲人带来灾难。于是在琴炎四岁时将他遣送到国境边一个名为洛厄的小城。美其名为城主,实际上只不过是被软禁起来的傀儡罢了。他就一直呆在那里直到十四岁时先王驾崩后,被作为仅存的王子恭恭敬敬接回了青坛的都城红观,接任青坛国第二任国君,封号炎王。”
没有料到琴炎竟然有那样的过去,被囚禁边疆十几年……的确,他应该恨这个国家,恨他无情的父王。裴谦路轻声叹息,不知是为琴炎还是为自己。
“当时我的父亲秦蓝作为他的侍卫随同在旁传授他武艺,而另一位师傅区非则教导他文略军事,也正因为他们的教导,登基后的炎王处理军政国事才能井然有序,并且将两位师傅分别封为镇国将军及台甫。他的努力也的确让青坛越加强盛了五年,直到他生命结束……”
“在他被遣送到洛厄时我也跟着父亲一同前去,在那里与他共同读书练武度过十年。到后来琴炎登基后,我也正式成为青坛北旗将军,四处征战抵御来袭的外敌。也曾经和琴炎并肩作战,还有纪期,楚童,都曾是共同战斗的伙伴。琴炎大人绝不允许部下无谓牺牲,总会把责任一个人承担,相信着自己的同伴却又时常顾虑着他们……是个任性的领导者呢。”越来越分明的回忆勾起揪心的疼痛使秦泠无法再组织语言继续说下去,一段冗长的沉默后,耳中传来裴谦路微变得浓重的呼吸声。回头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竟已经睡着。是酒精的作用,还是因为太过疲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