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桓越静静听着黑暗中自己的心跳声,低低的开口。
“嗯?”
“您知道么……属下其实不是孤儿。”
宫里的暗卫,一般是由专人在全国各地寻找资质较好的孤儿,再统一带回燕城集中训练的。每一批初始的数百人,每每到了最后,剩下的不过百人,再由燕帝分派给各位皇子王爷。当然,贵族们也可以自己豢养死士暗卫。然而,来源却大抵相同。
桓越这般一说,慕容猊倒来了兴趣:“哦?”
“……属下幼时家在京郊,家中除去双亲,还有一个兄长。家境虽不富裕,倒也勉强过得去。”桓越声音很平静,仿佛在说着旁人的事,“属下八岁时,北边那场瘟疫传到京城,父母不幸罹患,病情遂重,后来……”他声音忽然低了下去,身后的慕容猊松开一只手,紧紧握住不远处另一只手。
桓越一愣,随即很快又恢复了平日里没有起伏的语调。
“……后来,属下便一直和兄长相依为命……直到一年多后,兄长含冤惨死……”
桓越在脑中试图描绘那张面容,却再一次放弃,时间已过去了太久,面容声音都已模糊,然而那种温暖这十几年来一直支持他走下来……
“属下一心想要报仇,却无权无势。”
“后来……是小六帮了你?”
慕容猊猜测。
“嗯。主子那时虽然还小,却毕竟贵为皇子,那人因为一些事得罪了主子……”
慕容猊突然出声:“许勤?那个大贪官?……让小六一时名噪燕城的贪官案?”
他隐约记得,先帝就是因为这件事,才开始慢慢注意起庶出的慕容慬。
“陛下圣明,确是此事。……属下当时在皇妃上香必经的道路上,拦了车撵。母亲常说受人之恩不能不报,这么大的恩情,属下只能以命相报。”
后面的话桓越没有再说,然而其中艰辛,不用言语,慕容猊也知一二,毕竟这些年虽是重黎管着宫中暗卫,但他偶尔也会过问。
他不知桓越说出自己的过去是何意义,然而在时间空间都似虚化的小小空间里,他唯一想做的,就是用力的抱紧怀中的人。
“……属下知道那种感觉……那种……”那种血缘系成的最坚固的羁绊,无法言喻的温暖……想到这里,他在阴影中轻轻的弯了弯嘴角,长睫微微颤动,遮盖了眼中的万般情绪。
“所以……属下能够理解陛下您的做法……只是……”桓越在心底叹口气,踟蹰了半晌,终是接了下去,“只是……陛下您真的就这样坐以待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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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
红日慢慢从黑暗中现身,世界又重新渐渐有了光亮。晨鸟开始在树间鸣叫,露水滑下翠绿的枝叶,又是一日清晨。
层层院落之中,有一扇门在这微微清冷的清晨里发出咯吱一声,从中走出一个一身锦衣的青年。青年似乎被满园的阳光微微刺了双眼,脚步也不自觉的滞了一滞。原本跟在他身后的年纪稍长的青年,见此问了句:“怎么了,三弟?”
唐时摇摇头,朝唐墨露出一个纯真的笑容:“无事。只是阳光有点晃眼。”
随后出来的人听闻心有戚戚焉的笑笑,他们这些人或是慕容慬的心腹,或是安排在朝中的棋子,虽同为一人效力,然而彼此私交并不深,眼下简短的低声交谈几句后,也就各自散了。
唐墨眸色沉了沉,却只是沉默着跟在唐时身旁,当众人已经离去,只剩下自己与唐时二人时,才低低开了口:“三弟,刚才王爷交代的事,为兄知道你心下并不乐意,但此事关乎唐家沉浮,容不得你我一点疏忽。”
唐时早知他有话对自己说,内容也如自己所料,当下收了笑容:“大哥说笑了,这等大事,小弟就算再不乐意,也不会意气用事。小弟还有事去忙,就不作陪,先走了。”说罢,先行离去。
唐墨站在原地,望着那挺拔瘦削的身影渐渐消失,心头的担忧与歉意又浮了上来。他与唐时,虽非一母所出,感情却胜过亲兄弟太多。他知唐时性子,所以从一开始,就未打算让他与慕容慬牵扯太多,然而,却未料到,慕容慬不知何故竟然亲自指名,因此,他只能出言说服。但不能否认的是,他心里一直隐约藏着一分希冀,希冀自己最重视的人可以支持肯定自己。但是,当唐时出乎意料的答应效力慕容慬后,他的心头却一直被歉意所缠绕。
想到这里,唐墨不由长叹一口气。
在长廊间穿梭的身影,突然停了下来。
唐时停下脚步,抬头向天空看去,葱郁的枝叶交错与翘起的檐角映衬的晴空下,一个黑点正在快速接近,距离渐渐近了,原来是一只飞隼。
那飞隼见到唐时,发出阵阵叫声,最终停在唐时肩上。
唐时拿出几粒东西喂了飞隼,眉头却轻轻蹙了起来,这只飞隼是慕容猊之前交给他的,平日里都自行捕食,此刻出现,却是对他来说十分重要之事的征兆。
——陛下,这么长时间的不动声色后,终于下令……
唐时心中一动,耳边是飞隼轻声的叫声,回过神来,只见那飞隼暗褐色的眼珠正盯着他,见他终于注意到自己,嘴中又发出一声轻快的叫声,刷的一展长翅,已朝高空飞去。
唐时急忙运功纵身,他轻功极好,因此跟在那飞隼身后,竟未落太远,一路上隐匿着行迹施展轻功,不过一会,已跟着飞隼来到一处园林深处。
飞隼停下,安静的立在一棵大树枝头,唐时屏息藏在枝叶间,视线凝在一处。